天宝十四载正月十五,长安城没有宵禁。
兴庆宫的飞龙厩内,李昀蹲在草料堆后,目光紧锁在那匹御马「玉逍遥」身上。马厩昏暗,只有几缕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玉逍遥低头啃食着混入青铜屑的苜蓿,马齿间溅出青绿色的黏液,滴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厩栏的铁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成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金属腥味。
李昀的眉头紧锁。七日前,东宫率更令暴毙时,尸体周围也散落着同样的青铜碎屑。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横刀「却邪」,刀鞘上的符咒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血光。
「不良帅何故窥伺御马?」
一道娇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李昀猛然抬头,只见杨贵妃的贴身侍女念奴斜倚在屋檐下,裙摆随风轻扬。她的面容娇艳如花,但裙下却伸出八条章鱼般的腕足,腕足上的吸盘粘满了荔枝壳,散发出甜腻的腐臭。
李昀的拇指顶开却邪刀的鲛皮鞘,刀身符咒泛起血光:「告诉三娘,海人烛再点下去,骊山温泉宫泡出的可不只是美人骨了。」
念奴的腕足骤然勒住他的脖颈,力道之大几乎让他窒息。她的瞳孔裂成菊花状的竖缝,声音低沉而扭曲:「李帅不妨亲自去问问禺虢大人……」
「噗嗤!」
一柄刻满鱼鸟纹的铜尺穿透念奴的眉心。握尺的少女衣衫沾满墨渍,眼神空茫如雾,仿佛刚刚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她收回铜尺,带出一串沾满脑浆的青铜枝杈,语气平淡:「阿爷说,尺规错了重画便是,杀人多麻烦。」
李昀盯着铜尺末端的徐福印文,又看向少女腰间那面凹陷的阳燧镜——镜面倒映出的念奴,赫然是一具裹着人皮的青铜树!他认出了这个少女,匠作监的阿渺,长安城中最神秘的工匠。
「匠作监阿渺?」他擦去颈间黏稠的液体,语气中带着试探,「你会修秦俑吗?」
阿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铜尺,又抬头看向李昀,眼神依旧空茫:「比修圣人的斗鸡坊容易。」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得加钱,我要买光西市所有石蜜。」
李昀苦笑一声,点头答应。他知道,阿渺的石蜜是用来喂养她养在匠作监后院的那群古怪蜜蜂的。那些蜜蜂的蜂巢里,据说藏着某种能克制青铜虫的秘密。
子时,二人潜入骊山禁苑。
温泉宫内,百盏海人烛幽蓝如火,映得整个宫殿如同深海中的鮟鱇鱼巢穴。烛光摇曳间,杨贵妃的背影显得格外诡异。她站在温泉池边,长发如瀑,身上只披着一层薄纱,纱下隐约可见青绿色的脉络在皮肤下游走。
李昀屏住呼吸,握紧了却邪刀。阿渺则站在他身后,手中的阳燧镜微微倾斜,镜面反射的月光在宫殿内划出一道微弱的光痕。
杨贵妃缓缓转身,李昀的瞳孔猛然收缩——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皮下,无数青铜虫蠕动,仿佛随时会破皮而出。她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声音却是安禄山的低沉男声:
「李帅可知,开元二十四年太子李瑛怎么死的?他吞的可不是毒酒,是徐福的尸解……」
话音未落,阿渺突然举起阳燧镜。月光经镜面折射成一道炽白的光柱,直射向杨贵妃的脸。贵妃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皮肤在光柱下迅速熔化成青铜汁液,露出核心一团纠缠的触手与珊瑚。她的身体扭曲变形,最终瘫倒在地,化作一滩青绿色的液体。
李昀的额角渗出冷汗,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他看向阿渺,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
「三十六郡……星图……」阿渺低声呢喃,头痛欲裂。零碎的记忆在她脑海中闪现:两千年前,徐福将陨铁匕首插入自己的心脏,血珠坠入东海巨龟遗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