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杨的生活真是糟心透了。刚从失去容月的伤痛中走出,又陷入了敌人紧锣密鼓的阴谋中。自从天杨用一间纱厂换取了容月的尸体之后,伊藤雄一从中尝到了甜头。棉纱物资在战时是很紧俏的商品,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在战地拥有规模庞大,设备先进,技术精良的生产线,真不失为一桩一本万利的买卖。接着,他们把目光对准了楚家余下的两间纱厂和六号码头。
今天,天杨之所以没去明家,就是和他们谈判去了。敌方表示,可以出一部分资将纱厂和码头买下,或出资合作,纱厂码头的一切事务仍由天杨主持,当然,价格低到无法想象。
面对他们的巧取豪夺,天杨自然不会同意,无论是出让还是合作,都是赤裸裸的卖国行径。这是楚家最后的产业,他一定要拼尽全力守住这来之不易的“江山”。
既然谈不拢,敌方便阴招频出。无论哪朝哪代,何时何地,吃里扒外目光短浅的小人从来都不是稀缺之物。天杨身边自然也会有一两个背信弃义之人,他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完全忘记了楚爷的恩情。
于是,在他们的操纵下,工人生产时出点事故,码头走货时出点问题等等一系列的小事故频频发生。小到无法防范,多到防不胜防。
再后来,干脆直接上演活人失踪。上班时还生龙活虎的工人,下班的路上便不见了踪影。几天来,二十多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家属们整天哭哭啼啼的寻求楚先生的庇护。
天杨知道这是敌人逼迫他妥协的伎俩,先是小事故,再是明目张胆的绑架,最后就会整出人命。循序渐进,不给对手一丝喘息的机会。
事态终于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再这么僵持下去,跟随他多年的这帮兄弟姐妹,就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可是让他就这么妥协,他又心有不甘。不能再等下去了,得尽快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听闻这个状况,楚越一贯的天不怕地不怕,“天哥,这事就交给我了!我马上去日租界,他们绑一个,我们绑两个;他们杀一个,我们杀一双!看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天杨摆了摆手,这种杀敌一千,自损一千的做法尽管壮烈,却是最不可取的一种方法。他不能让跟随他这么多年的兄弟姐妹们,不得善终。他与伊藤的战争,他不想他们受到任何牵连。
“大不了,我带人冲进会馆,和那帮强盗拼个鱼死网破!”楚越义愤填膺的说。
鱼死网破?楚越的话仿佛点醒了他,既然敌人对此势在必得,何不索性成全,在他们得意忘形的时候,再来个致命一击!
于是,他假装妥协和他们谈起了条件。首要条件自然是释放人质,敌方很爽快的答应了。
然后,他一方面和他们谈价格,谈交接方式,另一方面不动声色的开始着手安排后续计划。他变卖家产,遣散下人,为父亲儿子和表妹寻找出路……表面上看,他是真的准备放弃楚家产业,退出商界,归隐山林,去过平静安稳的生活。但实际上他已经做好了自杀式袭击的准备。
当得知马上就要离开上海,思源的心里是剪不断理还乱的,觉得有许多心事未了,就这么离开总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可是表哥心意已决,任谁也无法撼动分毫。
离别在即,她才深刻的体会到这一年多来,她完全是在虚度光阴。她的信仰,她的国恨,还有她遥遥无期的家仇。
她不知道这样冒然离开算不算是临阵脱逃?她向迈尔西爱路的邮筒里投放了一封信件,希望“青山”能给予她指点。
临别前,照理应该和老朋友们来一番告别。可是在上海,她没有几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如果一定要说有,除了容月,凌风自然榜上有名。
想到这儿,她看看时间,约摸凌风应该还在上班,便叫上一辆黄包车直奔总部。
还未到总部门口,就看到凌风的车火急火燎的驶了出来。
“师傅,麻烦跟上前面那辆车!”思源急忙喊道。
“小姐,我这两条腿可跑不过人家那四个轮的,您就别为难我了。”黄包车夫一脸无奈的说。
“我给你双倍,不,四倍的价钱,怎么样?”
“好嘞,小姐,您坐稳了!”车夫有了动力,握住辕杆,撒腿就追向那遥不可及的目标。
好在这一路地处繁华,行人车辆熙来攘往,凌风无法加足马力行驶。饶是如此,也是将黄包车远远的甩在后面。
就在思源心急如焚的时候,他拐进了仁爱医院的大门。思源紧随其后,看到他的车停在门诊楼下,便匆匆忙忙奔了进去。
她以为他受了伤或是身体不适,没想到,楼上楼下一顿乱找,竟然在妇科诊室外,看到了陪如玉候诊的凌风。两人坐在长椅上,他体贴周到,她小鸟依人,就像是一对举案齐眉的小夫妻,眉目含情,耳鬓厮磨。
手提包怦然落地,她慌忙蹲下身捡拾散落一地的物品。一滴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滴落到了她的手背上,紧接着,一连串的眼泪就像是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明少这次是彻底伤透了如玉的心,而如玉也是彻底投进了凌风的怀抱。正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说的就是他们这对历经磨难的情人吧?
思源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医院,想想自己的行为真是可笑之至。她妄想和他道别时,他会表露出异与往常的心态。可实际上,她的离去,又有谁会真的在乎?
其实,凌风是在乎的,只是他不便于表露自己的情感。今天下午,阿桃打来电话,说是小姐身体不舒服,已经送往医院了。听她的语气仿佛如玉已经病入膏肓,他这才匆匆忙忙的赶了过去。
哪知,如玉好好的,只是过来复查而已。她看他如此在意她,不禁笑意盈盈。
凌风的心里略有不快,他丢下一大堆事务,只是为了陪她复查,这个女人可真能折腾。
如玉在风月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对于男人的心思她自然清楚。他们喜欢柔情似水,小鸟依人,仿佛只有柔弱的女人才能显现出他们的强大。她偶尔的撒娇、扮可怜,只是为了引起凌风的注意。只是她不知道,有些招数用的太频繁了,往往会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