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嬷嬷经久的老人了,如何能不知道慕二爷心中所想,把话讲得既漂亮又中肯。
慕二爷一听这话,忙把目光移向了平阳郡主,厚着脸皮把她的手握在掌中,情真意切的道了一句:“辛苦你了。”
平阳郡主强忍着一巴掌甩上去的冲动,面甜心苦道:“辛苦点算什么,我没本事给二爷留个后,就盼着妹妹给二爷生个儿子,日后二爷在人前也能挺得起腰板来。总不能把好事,都留给大房吧。”
言外之意,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就是为了二房的家产,也不会使那歪门斜道。最后这一句话,让慕二爷眼中光芒更盛。自家女人什么德性,他太清楚了。反常即为妖,孙氏好不容易怀了个身子,他不得不防备着。此时他长长松出一口气。
爱妻,娇妾,肚里的孩子,倘若官位再往上这么升几级,他的人生就完满了。
今儿个,真真是好日子啊。
慕二爷觉得今儿是个好日子,周氏恰恰相反。
她额头扎着抹额,躺在坑上无力的哼哼。管氏并几个贴身的丫鬟围在炕前,不知道要如何劝好。自打二房入京后,她就没有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那女人掐尖要强,事事压她一头不说,还处处算计大房。更可气的是,她拿大房的女儿,去他们二房做人情;事不成,又摆出一副“我也是为了这个家”的模样,虚伪到了极致。
周氏一想到这儿,猛的从炕上直起来,一扯头上的抹额,用力往地上一摔,恨恨道:“生不出儿子的货色,一点子教养都没有,竟然敢动起手来,我若咽得下这口气,我就不姓周。”
屋中下人惊了一跳,个个把头低下,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这话若是传出去,只怕又是一场大闹。
管氏见婆婆的话,说得有些过了,忙劝道:“母亲,少说几句,当心被二婶听去。”
“呸!”周氏啐了她一口,怒不可遏道:“吃里扒外的东西,要紧时一声不吭,不要紧时,比那雀儿还会说。别指着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早盼着我死呢。”
“媳妇不是这个意思。”管氏惊得忙跪倒在地,眼泪簌簌直下。众丫鬟跟着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收起你的眼泪,但凡我有口气在,就不会让你得逞。一个个的,都是白眼狼。”周氏气晕了头,不管不顾的骂道。
管氏心中本来就虚,这意有所指的话听在耳中,如惊雷震震,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周氏又骂了几声,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又哀哀地倒了下去,捧着心口直喊疼。
就在这时,两个儿子听闻周氏病了,匆匆过来探望。周氏一看到儿子,满心委屈,哭的那叫一个泪水涟涟。管氏脸色苍白着被丫鬟扶起来,混混噩噩的侍立在一旁,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婆婆说的这几句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周氏骂走媳妇,在儿子面前一通哭诉后,渐渐冷静下来。儿子一走,周氏眉头一紧,厉声道:“来人,把潘亮家的给我叫来。”
小丫鬟一路小跑去传话,不过短短一息,潘亮家的就已立在炕前,替大奶奶掖了掖身上的锦被。
“大奶奶何苦跟西边那个置气,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周氏一听这话,心中舒出一口气,脸上却恨恨道:“你知道什么,这个贱人如今……都动起手来了,我都被她作贱死了。”
“这……”潘亮家的不敢往下接话。
往日瞧着大奶奶,也算是极厉害的,哪知碰到了二房的那位,回回落败。怪不得江南的慕府,都落在她手中,就凭这本事,京城的慕府只怕也是早晚的事。
周氏暗中筹算了两下,咬着牙压低了声道:“去,打听一下外头的那个……”
潘亮家的熟知主子的禀性,惊道:“大奶奶,您这是要……”
“小骚妇,要不是因为她,我又怎会处处受制于那个贱人,我若再容下她,这脸面还往哪里搁。”
“大奶奶是打算把人接进府,放在眼皮子底下?”潘亮家的打量主子眼神,踌躇着开了口。
周氏猛的起身,一拍炕沿,眼中寒光四起,道:“趁着大爷没回来,先把人弄进来抬了姨娘再说。”
周平阳那个贱人说得对,姨娘的生死都在当家主母手里捏着,翻不了天。外室就难了。万一真生下个孽种,她都没地哭去。
“大奶奶,外头那个未必肯啊。”
“给我想法子,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来软的,软硬都不吃,那就给我下黑手。”
周氏显然已经被气疯了,有点胡言乱语。
潘亮家的想了想,低声道:“大奶奶,依奴婢之见,还得从长计议。大爷的性子从来都是厉害的,此事得办得让他找不出错来,不然是个大麻烦。”
周氏嘴里哼哼。自己又怎会不知道,那贱货是男人的心肝宝贝,他肯定舍不得。
潘亮家的眼珠子一转,转过身把门紧紧的掩了,然后附在周氏耳边,低声道:“大奶奶,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周氏见她一脸的凝重,拉着她的手道:“咱们多少年的主仆情份,有话只管说。”
潘亮家的一听这话,不仅没开口,反而是跪了下去。
周氏被她惊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潘亮家的深吸一口气道:“奴婢跟着大奶奶这些年,眼睁睁的看着大奶奶熬到现在,原以为熬出了头,谁又知来了西边的那个。大奶奶要把那戏子弄进来,奴婢怕大奶奶行此一遭,反而与大爷离心离德……”
“你到底想说什么?”周氏听得一头雾水,下意识皱眉。
潘亮家的一副豁出去的表情,道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大奶奶,此事让大少奶奶出面,最为妥当。”
似耳边炸了个响雷,周氏一双杏眼陡然暴睁,牙齿上下打架,颤着声道:“你……你说什么?”
话已出口,潘亮家的也没什么可怕的了,索性把话敞开了道:“奴婢的意思,让大少奶奶把人请进来,到时候就算大爷怪罪下来,大奶奶也……”
周氏甩起胳膊,照着潘亮家的就是一记耳光,厉声骂道:“贱婢,你在说什么,你怎么敢……”
“大奶奶!”潘亮家的捂着发烫的脸庞,哀哀叫了一声,“瞒不住啊!”
周氏颓然倒在靠枕上,心如死灰。
潘亮家的抹了一把眼泪道:“大奶奶,奴婢跟着大奶奶这些年,大奶奶的的苦,奴婢都看在眼里,奴婢不过是揣着明白糊涂罢了。这会冒死说出来,也是见大奶奶活得憋曲。”
憋曲?
周氏滴下一串泪来。这世上的女人,有谁比她活得更憋曲的。男人不光在外头置外室,还和自己的……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人要脸,树要皮,这事真要传到外头去,她还有什么脸面在世家中走动啊,臊都臊死了。
周氏猛的嚎了一声,那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扑在床上捶胸顿足,似要把这几年来胸口的憋闷尽数哭出来。
杀千刀的啊,这一对狗男女逮着机会就睡在一起,她不仅不能伸张,还要想办法替他遮掩,奇耻大辱啊!老天爷啊,你怎么不下道天雷劈死这对狗男女啊,你劈不死他们,劈死我算了,也省得活着受罪啊!
潘亮家的听得头皮发麻,却一句也不敢劝,陪着默默滴泪。
周氏哭累了,睁着红肿的双眼,哑声道:“你说的对,这事让那贱人出面最好。”
潘亮家的见大奶奶想明白了,暗下松出一口气,道:“大奶奶,恕奴婢直言,把人弄进来,让这两人斗个死我活,大奶奶在边上坐山观虎斗,何乐不为。”
周氏眼睛一亮,嘴角浮上一抹阴狠。“你过来,这事咱们得好好筹谋筹谋。”
慕二爷到底没敢在孙氏房里多呆,郡主起身一走,他也跟了出去。他从来不是个颠倒黑白之人,孰轻孰重分得一清二楚。儿子能不能顺利落地,自己能不能往上升升,这一切的一切,都得先把郡主哄好了,才能徐徐图之。
夫妻俩一走,孙姨娘看着床前两张陌生,且带着几丝高傲的脸,心中冷笑一声,脸上却温和道:“我累了,都出去吧,日后就辛苦你们了。”
小丫鬟留意到姨娘说话的神色,忙把人拉出去,安排房舍。
片刻后,匆匆进来,低声道:“姨娘,都安置好了。”
孙氏把手抚上肚子,淡淡道:“没想到他来得这样早。”
“那是姨娘的命好,一怀就怀上了。”
孙氏摇摇头道:“命好不好,也得看老天爷的意思。若是能一举得男,那才是老天爷的眷顾。”
小丫鬟喜滋滋道:“姨娘要是能生下哥儿,下半辈子可就有了依靠,日后在这府里只管挺直了腰杆,恁她是谁,也不敢欺负咱们。”
只怕未必吧!这二房的内宅,从来都是郡主的天下,且这里又是京城,自己半分依靠都没有。郡主膝下无子,才会许她把孩子生下来。若是个女儿,倒也罢了;若她真的生下个哥儿,以郡主的心计,十之八九会放在她身边教养。自己要是听话,郡主看着孩子的份上,肯定不会亏待她;要是不从,那么自己这条命,也就活到了头。
孙氏轻轻一叹,老天爷从把她一顶小轿抬进慕府,就为她做好了安排,一切都身不由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