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老槐树岗
陈青禾的三轮车碾过碎石路时,车头绑着的矿灯在浓雾里划出惨白的光带。后座纸钱被山风掀起,纷纷扬扬洒在刻着“光绪廿三年“的断碑上。他伸手去抓飘飞的白纸,指尖触到碑面冰凉的铜锈——半枚青铜罗盘嵌在裂痕深处,蟠龙纹的指针正指向北斗天枢。
“这东西...“他用力掰动罗盘,耳畔突然响起爷爷临终时的呓语:“青禾啊,等老龙沟第七次发大水,记得去槐树岗起出...“
林间传来枯枝断裂声。两道幽绿的光点在不远处明灭,陈青禾抄起车座下的柴刀,刀刃映出黑影轮廓——那分明是头白额吊睛的华南虎,可前爪落地时竟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
手机铃声突兀炸响,野兽低吼着遁入迷雾。村支书的破锣嗓穿透听筒:“市里地质队提前到了!你赶紧把祠堂西屋拾掇出来!“
辰时·宗祠天井
六名穿橘红色冲锋衣的勘探队员正在调试设备。领头女子接过陈青禾递来的搪瓷缸,腕间银镯闪子时·槐影藏龙
陈青禾的三轮车碾过青石板路时,车斗里的纸钱被山风卷起,像一群仓皇逃窜的白蝶。车灯扫过路旁歪斜的界碑,“光绪廿三年立“五个阴刻字在月光下泛着青苔的湿气。他伸手扶正被吹歪的孝布,忽然听见碎石滚落的细响——那声音不似山风作祟,倒像是利爪划过岩壁。
“谁?“
柴刀出鞘的寒光惊飞了夜枭。陈青禾的瞳孔骤然收缩,二十步外的老槐树下,半截青铜物件正从土中探出,蟠龙纹的指针卡在裂缝里,直指北斗天枢。这分明是爷爷临终前紧攥的罗盘,七年前就该随棺入土的镇物。
手机铃声刺破死寂。
“青禾!市里地质队提前到了!“村支书的破锣嗓震得听筒发颤,“赶紧把祠堂西屋拾掇出来!“
陈青禾的回应卡在喉咙——罗盘周围的泥土正诡异地翻涌,仿佛有巨物在地底翻身。更远处,两点幽绿的光在林间明灭,那畜生踏碎枯枝的脆响中,竟混着金石相击的铮鸣。
辰时·宗祠暗涌
六件橘红色冲锋衣铺满祠堂长凳,仪器箱上“省地质研究院“的烫金字晃得人眼晕。陈青禾提着铜壶给搪瓷缸续水,滚水浇在陈年普洱上腾起白雾,却掩不住那女子腕间银镯的寒光——苗疆盘蛇纹在晨光中如活物般扭动。
“苏明玉,项目负责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祠堂横梁,“明代官式抬梁结构,但柱础石材...“她突然顿住,钢笔在记录本上洇出墨团。陈青禾顺势碰翻工具箱,弯腰时瞥见她登山靴侧缝——湘西苗刀特有的鱼尾吞口正泛着冷光。
“大学生就是心细。“副镇长张茂才的蜜蜡手串擦过陈青禾后颈,那股子沉香气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腐味,“带专家们去后山转转,雷老板的工程队候着呢。“他拍在肩头的手掌潮冷粘腻,像条刚蜕完皮的蛇。
巳时·鹰嘴崖杀机
雷老虎的工棚里飘着劣质白酒与硝铵的混合气息。陈青禾抓起岩芯样本,指腹抚过断面的鱼鳞状纹路:“雷老板,东汉墓的夯土层里可长不出光绪年的铜钱。“他弹飞嵌在岩层里的咸丰通宝,铜钱叮当落地时,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你他娘...“雷老虎的槟榔汁喷在施工图上,鲜红如血。这个满臂刺青的包工头突然擒住陈青禾手腕,少林金刚指的劲道透骨而入,“市里特批的工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山体毫无征兆地震颤。对讲机炸响的瞬间,陈青禾看见岩缝中渗出的黑水——那液体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虹彩,分明混着朱砂与尸油。爆破手变调的嘶吼从崖底传来:“7号眼渗血了!雷头!真他娘渗血了!“
午时·九宫葬尸
春娥寡妇的尖叫刺破晌午的寂静。陈青禾挤开围观人群时,老猎人赵四正仰面躺在自家祖坟前。九枚梅花镖钉成北斗状,心口那枚插着泛黄的宣纸,血渍晕开的图案酷似河图洛书。村支书的烟袋锅抖得磕牙:“也是这镖...“
陈青禾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注意到赵四右手紧攥的布条——靛蓝土布,正是春娥昨日晾在院里的围裙残片。更诡异的是,尸体周围的野草尽数倒伏,叶片上的霜痕竟拼出个篆书的“危“字。
申时·镇龙井诡影
井口的五帝钱锁链无风自动。陈青禾翻开爷爷留下的《撼龙经》,泛黄的书页间滑落半张照片——1987年考古队合影里,年轻的苏明玉正站在爷爷身侧。井底突然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青铜罗盘在他掌心发烫,盘面金丝掐出的“镇龙丞印“四字渗出血珠。
“青禾哥!“放牛娃铁柱的哭喊撕破暮色,“春娥婶的澡盆裂了!“陈青禾冲向村东时,浑没注意井壁的抓痕——那些深嵌在青砖里的指印,最新几道还沾着雷老虎工地的蓝色油漆。
酉时·墨斗戏鼠
春娥寡妇的碎花衬衫扫过晒衣绳,三件蕾丝内衣不翼而飞。陈青禾蜷在草垛后憋笑,看着二狗子头顶的女士内裤迎风招展——墨斗线缠在混混脚踝,牵动机括将赃物抛上半空。这《鲁班书》残篇记载的“千机引“,倒是整治村痞的妙法。
瓦当突然叮叮作响。
陈青禾翻身滚出草垛的瞬间,三枚梅花镖楔入土墙。镖尾红绸在暮色中渗出血色,二十步外的老榆树上,黑衣人的身影正被夜色吞噬。他追到村北乱葬岗时,怀中的罗盘突然磁针狂转——赵四坟头的新土正在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戌时·地脉暴动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陈青禾护着铁柱往祠堂跑时,山洪已裹挟着巨石冲毁田埂。青铜罗盘在雨中浮空旋转,盘面山川纹路与老龙沟地貌重叠,东南巽位亮起刺目红光——正是他家祖屋的位置。
“去镇龙井!“春娥寡妇突然从雨幕中冲出,她心口的二十四节气纹身竟在雨中泛光,“你爷爷说过...“话音未落,鹰嘴崖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血色烟柱腾空而起,陈青禾眼睁睁看着自家老屋被泥石流吞没。
亥时·井底玄机
陈青禾抓着断绳坠入井底时,腕表显示已下降五十米——远超汉代水井的极限深度。强光手电扫过井壁,那些被误认为镇邪符咒的刻痕,分明是用殄文书写的警告:“地龙睁眼,百里绝户“。
青铜棺椁在光束中浮现。棺盖上的镇龙印突然龟裂,黑血顺着裂缝滴落。陈青禾的罗盘疯狂震颤,盘面投影出十二条地脉的立体模型——其中三条正在急速枯萎。当他触到棺椁的瞬间,井底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呜咽,混着铁链拖拽的金属摩擦声。
“望气术...“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陈青禾再睁眼时,整个世界被黑、白、金三色气流充斥——雷老虎工程队驻扎处黑气冲天,苏明玉周身流转着庚金之气,而春娥寡妇心口的惊蛰位正吞吐青芒。
井壁突然剥落。
陈青禾在碎石雨中看清了刻痕全貌——这哪里是什么镇龙井,分明是囚禁着活物的青铜牢笼。最后一根锁链崩断时,他听见了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