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这地方就很独特。
这里有很多人,但大多分为两类,一类见不得光,一类普通的如同地上的尘埃。
见不得光的那些无法华丽的出场,他们要躲在阳光都照射不到的地方,而另一类人呢?他们的一生平平无奇,来来去去吵闹的都是那点柴米油盐,现实却又上不得台面。
唱戏的人,应该是那能够在阳光下,又有诸多故事在身上的。
总之这两个特殊的群体,让青石镇保持着一种异样的平静。
直到江玉安的到来,他就像是彩绘的画卷,被丢进了这只有黑白的水墨之中,瞬间污染了所有纯粹。
关心他,仿佛已经成为本能,想要看看这五颜六色的画,究竟被打湿成了什么样子。
“函公,你的一生所学,真的不打算传下去吗?”
“纵横门徒说的不错,您不应该无人为您立牌位。”
石楼顶端,庄严中年人的对面,换了一个游说的对象,不过函公依旧不为所动,但也为这位知己解释道:
“我身上的恩怨太多,死去的太多人都缠绕着我,活着的人也在盯着我,我若轻易传给他而他无法承受,只会害了他。”
“我与他无冤无仇,不该如此。”
对面的中年也是苦涩,摇头叹息。
他知道函公为什么要求如此之高,因为他不仅是在替他自己寻找这一生所学的继承者,还是在替他们这些老朋友寻找。
被选择的那个人,所背负的不仅仅是函公身上的所有,还有他们这些……逃窜在无间之下的必死之人。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公子的车辇已经抵达函谷关,无间劫的杀手从函谷关开始四散,自从您离开墨家千机城之后黑冰台的风媒就已经锁定了您的位置,就是这里都已经出现了大量的风媒,他们很快就会到来。”
函公沉默许久,还是说道:
“我不能牵连更多的人因我而死了,他还年轻,如果……如果他活着回来,我会亲自去问问他自己的想法。”
函公说完,就听到窗外一阵喧闹,抬头望去,只看到许多人头探首,而在他们注视的中央,一名少年衣裳虽然尽力清洗过但还是显得脏兮兮的朝着这青石镇最热闹的地方走来。
他身上背着四把剑让许多人沉默,那些剑的主人他们曾经或许都曾把酒言欢,鼎食欢乐。
换一个时间,恐怕早已经有人忍不住出手,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在忍耐。
那少年身上光鲜亮丽,他们这些命运多舛之人还没有资格去触碰。
很多人都在等他吧。
函公看着江玉安的目光,许久之后叹息,而江玉安抬头起来,看着两侧青楼和石楼,最终落在那石楼顶,窗户打开正正好,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和畅快坦然的两双目光对视。
另一侧的青楼更加热闹,不过江玉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走过了青石两楼。
跪在谷子琼和康宁两人的墓前,江玉安将四把剑一一摆放,酒满散发着清香,身后的袁珂和于听春还有田华三人远远看着。
“谷师,康师,虽然晚了些日子,但我还是把他们带来了。”
将四把剑和四本竹简书放在地上,江玉安面色平静并没有多少悲伤,只是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没经验啊。”
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江玉安便起身离开,然后就看到了站在袁珂三人身后的一道身影,对方穿着简单,但是站在那里,这青石镇的风便没有了勇气咋咋呼呼。
江玉安抬起头来看了看,好在,没有什么天空异象,看来还是人类。
“刚刚才见到先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对方赫然就是江玉安刚才在石楼顶看到的中年人。
看着对方看向自己身后那四把剑,江玉安忍不住问道:
“先生与他们有旧?”
“嗯,曾把酒言欢。”
江玉安笑了笑,摆手说道:
“那可惜,他们的尸体现在应该被山里的野兽啃食干净了,先生怕是来不及给他们收尸。”
中年人目光凝视着江玉安,说实话,他惊讶对方的胆子。。
“你不怕我给他们报仇?就像是你所做的一样。”
“怕啊,不过前几天有个风媒特意来我家提醒我,他们在追逐什么大人物,我想我还真没有资格让你们暴露。”
“先生要么就是大人物,要么就是跟随在大人物身边的客卿,我只是一个质子而已,这些人能拉得下脸来杀我已经是顶天了。”
“你倒是聪明。”
中年人笑了起来,伸出手朝着江玉安执礼。
“我叫项千钧。”
“江玉安。”
江玉安回礼,知道自己能活下来了。
“我倒是希望自己不那么聪明,毕竟我感觉吧,弱小的人才需要聪明才智,而强者只需要往前走就行了。”
“哦?我只是夸一夸你,其实你没有那么聪明。”
项千钧笑着说道:
“你都能见到我,我就已经暴露了,准确的说,那个风媒能出现在你的面前的时候,我就已经暴露了很久了,风媒很惜命的,因为他们本就命贱,更需要活下去的本事。”
“他们已经不怕,所以才敢暴露,你以后要小心他们。”
“先生这是在教我?”
江玉安眼前一亮,然后再次执弟子礼。
“学生见过先生。”
项千钧阻止了他,有些无奈。
“你现在还不能。”
说完看向旁边的袁珂两人。
“你当初也是这么打蛇上棍的?”
“圣人言达者为先,袁师和于师他们比我先行很多,我当然可以向他们求教。”
项千钧讶然,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
“你比很多人都有胆魄和勇气。”
旁边,袁珂两人早就激动的用笑容来撑起脸上的肌肉阻止眼泪从眼眶划落。
“所以,如果先生愿意收我,我也是愿意的。”
“我未必是你所需要的老师。”
江玉安不在意,他指着身后那四把剑。
“这几个伪君子就很简单,他们告诉了我这世界上的人没有纯粹的善人和恶人,先生如果纯善,那再好不过,但大概率,不可能是那种纯粹的恶。”
“这就足够了。”
“倒也有道理,不过我不是来收你的。”
项千钧说完,随后也行礼,开口道:
“我是来求你,学我所学。”
这一下,轮到江玉安茫然了,他刚才装了一波纯粹是想要让对方高看自己一眼从而给自己传道授业来着,现在的对话,不在装的范围内啊。
你求我,是不是有点倒反天罡了?
我江玉安虽然已经是个天才,但也不至于让人这样卑躬屈膝吧?
你这样我反而要考虑你这个老师是不是有两把刷子了啊。
“那个……为什么呢?”
江玉安有些麻木的问了出来,这有点超出大纲了,而且这种不属于他的经验所谈。
“我的身上,背负了太多,如果你拜我,那么这所有的东西,都会由你来背负。”
“这本应该是我的子嗣所该承受的压力,但是他无能承受,先我一步去了。”
江玉安惊讶,明白了对方所要说的。
“我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和拜老师,是有区别的。
江玉安反而不敢那么洒脱了,这里面的因果太大,而且他想要长生,当然是怕死的。
“这个……我得考虑考虑。”
“等你考虑好,可以来石楼找我,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你会承受什么,到时候你再做最终的决定。”
项千钧转身离开,江玉安回到小院后,反而没有了之前的轻松愉快。
“我能拜他吗?”
江玉安请教自己的两位老师,袁珂和于听春对视一眼,他们表情苦涩,给不出任何答案。
最终,还是于听春开口说道:
“项千钧,原楚国公之一,十五年前灭楚之战,楚王俯首,楚国公卿贵族被斩大半,项千钧率三百骑凿穿三万秦军逃走,自此下落不明。”
“那一战楚国国都陷落,虽说后面耗费了数年时间才彻底占领楚国疆土,但是在那一战之后,楚国就已经宣布灭亡了。”
三百凿穿三万,这要不是非凡的世界就算了,但这个世界武力值高的可怕啊,还有天上仙人,纵使项千钧也很强大,可是明显的灭国之战中的大秦锐士更加厉害。
两者都强大,而秦强于楚,那么项千钧就不会是最吓人的那个,但即便如此,还是以一敌百杀出去了。
这种战斗力……传说照进现实吗?要不是这不是历史类别的大秦,江玉安都要怀疑这位是不是举过鼎。
“这是真的吗?”
江玉安茫然的问道,袁珂的一什千山骑配合的战斗力他也是见过的。
乘以三千,那真的是密密麻麻连绵不尽了啊。
“那一战后,灭楚大军中因畏战不前所杀君侯一人,余下军官不下三十人,所以……真的不能再真了。”
于听春说完,等到江玉安接受了这个世界终究还是飞了起来这个事实之后,袁珂开口说道:
“公子的皮肉境,筋骨境的修行按部就班就已经可以完美,但公子和我们不一样,公子可以走到更高处,因此内练法便刻不容缓。”
“提前准备,便能多出无数先机。”
“寒衣功虽然可观想天地万物,但……如果能站在前人肩膀上创造更高的辉煌,没有人会愿意蹉跎在门槛面前。”
“我知道了。”
眼前的两位,无疑是对项千钧那样的人物,存在着崇拜心里的,哪怕对方是不折不扣的敌人。
江玉安将自己关了起来,他的确在听完后热血又挣扎,但他还是要问一问。
祭天所在,青铜鼎仿佛万古就坐落于此,这天空之下,它最高。
“我需要最适合我的,且这天地间最强大的观想法。”
但有所求,必有所应,只要江玉安能够祭祀足够,那么这祭天之所在就会给予他所想要的一切,哪怕是长生。
不过,他现在所求的和长生也没有区别了。
“十二万九千六百缕气,又是这个答案,有这些气我干嘛不直接要求长生呢!?”
江玉安生气的大骂,然后重新审视自身。
“我现在所能接触得到的,最强大的,却又适合我的内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