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沉默的吃着饭,直到宫女们撤了碗碟,端上茶水,丹望着父亲道:
“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你应该娶个正妃。现在我的年纪也不小了,你也不必再为我担忧。”
城主来之前猜测过女儿执意和自己吃饭的意思。可听到女儿的言辞,却有些惊讶。
他沉默一会儿,仔细端详着她问:
“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
“这不重要,父亲。小时候,我只是缺乏安全感,再加上对母亲深切的思念,所以才对你再娶个正妃,有一些抵触的心理。
可现在我长大了,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觉得月亮宫很大,月亮城的人也都需要您。
你的目光不应该只盯着桌上的这两碗饭,几碟菜。你应该为所有人考虑,他们需要一个光明的,能摸得见的未来。”
“我从小就教育你,遇到挫折和失败,要有冷静的头脑,专注的心态,越战越勇,不放弃才是做人的根本。面对压力和挫折,你现在显然是退缩了,想要放弃了,我很失望。”
话说到这里,城主已经起身准备离去。
可他快走到门边时,却听见了女儿平静的回答:
“我不是退缩了,更不是放弃。作为您的女儿,我一直很勇敢。只是突然之间,我肩负的东西对自己而言,显得很模糊。那不是我想要的,我不快乐,你明白吗?我的父亲。
我只想要简单的生活,这种生活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今天,他们安排一群人在林中刺杀我,明天,因为干旱少雨,再加上瘟疫灾荒,他们又会祈求上天,难道你想让他们再烧几片龟甲,就让女儿去祭祀河神不成?
你现在是很强大,可他们也会想出更多的主意折腾。到时候,一旦局势不可控,在遥远的东方,还有王城。那高高在上的王,从小时候进入王城学艺起,我就能深刻感受的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那眼神充满了窥视,猜测,怀疑。他们说是为了保护,其实只是极不信任的监视。
行了,父亲。为了你女儿的幸福,我恳请您,退让一步。持续的内斗,只会让外面的饿狼得了空隙,轻易撕破栅栏。
您择吉日迎娶正妃,这是最好的选择。我知道如意宫的那位不错,你也对她颇有好感,我更是喜欢。女儿祝福你们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一个人的长大似乎就在一瞬间。她的冷静执着,让这个饱经沧桑的父亲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不是失望,而是一种轻松的,坦然的释怀,他终于可以放心这个女儿了。
第二天,城主便让人宣布,自己将派使者去九城,十宫说媒,选取一位温婉贤淑的女子,选择吉日,大婚。
城主的决定一时惊起了滔天巨浪。不仅月亮城中大家都欢天喜地,就连玄天殿这样的清修之地,主持日常事务的三长老玄明也传下法旨,整个上院修者可以去城中欢庆三天。
消息不胫而走,不仅九城十宫连夜开始挑选适配的女子,王城那边,王也传旨,让内务府把今年秀女们的画像都挑出来,快马送月亮城给城主过目。
王说:“可择其佳者自取之…”
王城的举动让月亮城城主很是意外。
是夜,月亮宫内后山,一座清幽的院落中,一个老头正扇着蒲扇,悠闲地躺在院中躺椅上纳凉。
他的下首,一个中年人正在专心烧水,手下轻轻研磨着茶粉。
一杯好茶,需要煮茶之人对温度的绝对掌握。它需要杯子的温度温婉,冲茶瞬间的温度沁香,入口的温度润喉,一切都要恰到好处。所以这正经烧水煮茶就会显得尤为繁琐。
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大族长请来的城主大人。
“我说,现在事情可难办了。明明也只是想借着机会,还了如意宫的人情。可没想到,王城那边也想插一脚。
听说大王把今年的秀女全部指出来供你选择,我觉得大王的心思未必在这里。”
城主恭敬的把一杯香气飘渺的茶递给了老头,笑着答应:
“他有两重心思。
其一,他想看看我们的态度。
其二,他想看看我会怎么选择。”
大族长接了茶,喝了一口,皱眉道:
“你的心还是着急了,水烫了,少过了一遍。”
“叔叔,我原本也不会煮茶。你也知道,这煮茶功夫,它也需要天赋。”
城主埋怨了一句,又想了一会儿道:
“我苦思冥想,他在等什么?什么样的回复才会让他满意呢?”
“所以我不请你,你还不来。”
“叔叔清修在此,只是不想被俗事打扰,我只是不想因为这种事劳烦叔叔。”
“那你觉得大王是什么心思,是真的想让你在那几百秀女中选一个正妃?大王已经老了,5年没有再选过秀女,这倒好,内务府忙乎了一整年,全是给你准备的。这让天下人怎么看?这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啊。”
“所以这才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如果真的要我选秀女,那他就不会插手到这九城十宫选妃的事情中来。而且,秀女是供给王城的,我选的话是欺君,不选又是抗命。我想,他肯定有另外的心意。”
“你现在做事情也稳重了,能想到这一层,我很高兴。”
“还请叔叔点明了。”
城主望着眼前的老人,这个如同他父亲一样的男人。在风雨几十年的岁月中,这个老人都在尽心尽力的扶持着他,支持着他。
老头望着天上的星宿久久不说话。当看到天边紫薇星旁一颗流星快速划过后,愣了一下神,但很快便淡淡的说:
“王希望你可以让他做主。”
“您的意思是…”
“对。
你得娶他的小女儿…
我听说,茹公主,二八年华,知书达理,还能作画绣锦,深受大王宠爱。”
“这…”
“没办法的事,换做你,你也会这样做。”
“哎,如意宫那份人情怕是难还了。”
“坐在这个位置上,哪有什么儿女情长…”
长夜漫漫,一骑快马直奔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