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双月第一次在阿尔泰恩索斯交叠时,神树伊格德拉希尔的根系刺穿了教堂地窖的忏悔室。翡翠花苞在彩窗圣母的注视下绽放,坠落的露珠里包裹着尚未成型的精灵胚胎那是自然之神最后的赌注,也是人类贪婪最早的诱饵。
河畔洗衣妇常在捶打粗布时,听见地底传来婴儿般的树根摩擦声。磨坊主女儿锁骨处的矢车菊胎记,会在满月夜渗出松脂的苦香。老铁匠的火炉总在淬铁时结出冰霜花,而领主城堡地窖的葡萄酒桶里,悬浮的精灵瞳孔已持续监视了三个世纪。
这里流传着两个版本的创世传说:
吟游诗人弹拨鲁特琴唱诵的,是骑士斩杀恶龙、开拓沃土的史诗;
守林人用橡果壳记录的,却是古树被利斧劈砍时,年轮深处渗出的琥珀之泪。
直到那个暴雨夜,被调换的混血女婴睁开左眼翡翠、右眼棕褐的异色瞳。她踩过的苜蓿地开始倒生荆棘,漂洗的麻布浮现古老树语,而铁匠铺的熔炉里,封印三百年的铁线莲种子正在苏醒。
当腐化的根须爬上领主的黄金王座,当琥珀项链在童谣中裂开第一道纹路,河谷的晨雾里便飘荡起细碎的耳语。
那是树在抽泣,是未诞生的精灵在呢喃,更是一个被谎言浇灌的少女,正用半人半灵的血液,在掠夺者的墓碑上撰写新的共生契约。
所有的罪恶都深埋于沃土之下,
所有的救赎都始于腐坏的根系。
这是精灵最后一滴琥珀泪的故事,
也是人类第一次学会聆听年轮低语的史诗。
传说...这是人类与精灵开始
晨雾尚未散尽,阿尔泰恩索斯,金红色的朝霞已在天际晕染开来。
在鸡鸣前,磨坊水车已发出第七声呜咽,农舍群卧在缓坡上,茅草屋顶凝结的露珠折射着微光。
东侧牲口栏里传来木桶与陶罐的磕碰声,裹着粗麻头巾的主妇蹲在花斑母牛身下,带着老茧的手指熟练地挤着温热的乳汁,玛格丽特的手指在母牛鼓胀的乳房上顿了顿,温热的乳汁偏离橡木桶边缘,在夯土地面洇出珍珠色的痕迹。
点点阳光撒下缕缕银丝飘逸就算相处如此长时间玛格丽特也依旧望着她久久不能释怀。
十七年来,她总在这个时辰想起那个暴雨夜。
踏踏踏
马蹄践踏泥水呼啸而来,就算那狂风与暴雨也无法阻挡那恶意的身影。
踏踏踏
蹄铁砸在细小碎石上带着阵阵寒意,催命一样撵着她快步向前,她的口中满是血腥的味道肺涨的快吐出来,呼吸快赶上那马匹的喘息而脚步却不曾停止。
当领主的长剑挑开精灵女奴的襁褓时,结晶化的婴儿胸口绽开的矢车菊,与此刻女儿锁骨处跳动的胎记如出一辙。
“妈妈,柴垛后面长了个怪东西!“十岁的莉娅赤脚跑进牛栏,亚麻裙摆沾满露水与苍耳。玛格丽特望着她锁骨下泛着幽蓝的胎记,突然被记忆里的翡翠色眼眸刺得眼眶生疼。那夜濒死的精灵女奴攥住她的围裙,结晶化的指尖在其上烙出永久的矢车菊暗纹。
十七岁那年的玛格丽特还不是磨坊主妇,而是教堂抄经员的女儿。
年轻而坚强的她早早就帮着家里干活,而有时在替父亲研磨朱砂时,总盯着彩窗上的圣母像出神,明媚的阳光总是透过那圣洁的身影七彩的彩窗也无法承托她的美,直到遇见来修补玻璃的年轻工匠托马斯,年轻的血液总是燥热而难以掩饰的。
“你的睫毛沾着群青粉末。“
他笑着吹落她眼睑的琉璃碎屑,那气息带着松节油的苦香。
此后清晨的阳光落下时她的窗边总有为她而开的鲜花。
此后那略显破旧的小教堂多了一人祈祷,也多了两人的欢声笑语。
此后她总是多带些亲手做的糕点,而他也能不顾风雨准时出现。
私奔那夜经过北坡古林时,托马斯被树影间闪烁的翡翠光点吸引。
“是萤火虫!”
他牵着她二人仿佛坠入点点荧光构成的海洋无法自拔,二人的心越贴越近,浓烈又炽热。
可
他追着光晕深入密林,却抱回个水晶化的精灵女婴。
当领主卫队的马蹄声逼近,垂死的她将琥珀吊坠塞进玛格丽特的围裙。
“求您开恩,用谎言浇灌她。”
“求您开恩,用谎言庇护她”
“求您开恩,愿您在树下永祥安眠”
精灵的最后一口气息带着忍冬花香,那仿若天仙的面容没有一丝生气就连话语也气若游丝。
“直到真相的根系强壮到能掀翻城堡。“
“妈妈!”
当玛格丽特跟着女儿来到柴垛后,腐坏的橡树桩上赫然嵌着块琥珀。莉娅踮脚触碰的瞬间,整片苜蓿地无风自动,沉睡的草籽在土中爆出嫩芽,在幽幽之中无数呻吟与哀嚎慢慢撕扯着灵魂。
“不过是松脂化石。”
玛格丽特用裙摆裹住琥珀,却丝毫没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当晚,辗转反侧的她悄悄在磨坊阁楼就着月光端详这异物,
琥珀核心分明涌动着液态的星光内部封印着半片未绽放的翡翠花苞银质链节刻有树皮纹理,每当满月时会渗出松脂状液体背面铭文实为立体年轮,用精灵血书写着什么。
泪水模糊了视线刺痛着她刺痛着这个童贞的母亲。
“我多希望当时扔掉了那该死的琥珀!可托马斯的瞳孔映着它发出的光,像极了我们初遇时的彩窗,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情窦初开的星辰,而是诅咒的引信。”
这日清晨烟囱最早升起青灰色烟柱,蓄着红褐色络腮胡的壮汉将烧红的马蹄铁浸入水槽,淬火的嘶鸣伴随着铁匠巴恩的咒骂声惊飞了教堂尖顶的寒鸦。
“见鬼的锈斑!”
红胡子壮汉将镰刀摔进淬火池,池水翻腾出诡异的靛蓝色泡沫。路过的玛格丽特瞥见刃面上的藤蔓状蚀痕——与她围裙上的矢车菊暗纹同样脉络。铁匠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你身上有精灵冢的腐土味。“
这句话在玛格丽特脑中炸开惊雷。二十年前猎巫运动期间,正是巴恩的父亲指认老磨坊主与精灵私通。她甩开铁匠后退时,怀中的琥珀突然发烫,透过粗布传来阵阵心跳般的脉动。
巴恩家族的铁匠铺曾为圣殿骑士团锻造十字剑,他的曾祖父在剑柄镶嵌精灵骸骨时,整个熔炉突然长出剧毒铁线莲。
“那老家伙被藤蔓绞死前,用最后的铁水铸了枚吊坠。”
巴恩抚摸着胸口的火焰纹章。
“能感知三十里内的精灵造物。”
“况且这么多年来我怎么能认不得,化成灰都认得!”
当他第一次看见莉娅颈间的琥珀时,纹章灼痛得仿佛烙铁加身。多年前父亲醉酒后的呓语在耳边回荡。
“...磨坊那丫头戴的邪物...就是引发'铁线莲之灾'的元凶...。”
“神器的降临,吾等的罪恶。”
犹如往常莉娅与她唯一的好伙伴艾尔莎赤脚跑过夯土路,亚麻裙摆沾着草屑。莉娅背着一筐衣物而另一个她怀中的柳条筐里,新摘的甘菊与鼠尾草还带着夜露。路经石砌教堂时,青铜钟恰巧发出第三声响,惊起钟楼尖顶上的灰鸽。抄经室的小窗透出羊脂蜡烛的柔光,见习修士正用鹅毛笔蘸着橡果壳熬制的墨水誊写祷文。
村西的麦田已泛起金浪,三个农夫弓着背在垄间除草。木犁斜倚在田埂的老榆树下,铁制犁头闪着钝光。戴草帽的老汉直起腰擦汗时,瞥见领主城堡的瞭望塔尖刺破晨雾那里永远有持戟卫兵的黑影,像钉在蓝天幕布上的铁钉。
正午的太阳将影子缩到最短,磨坊主的女儿在溪边石板上捶打粗布。漂白过的麻布铺在鹅卵石滩上,远看像落了一地残雪。几个光膀子的少年潜进上游深潭,水花惊散了正在啃食浮萍的绿头鸭。对岸林地里,养蜂人正在检查橡木蜂箱,烟斗里飘出的艾草香让蜂群安静地伏在巢脾上二人就此分别。
铁匠铺廊檐下已挂满新打的镰刀。
巴恩的火焰纹章在炉火映照下宛如活物,十岁的莉娅总躲在门框后偷看。
“小鬼,接着!”
铁匠突然抛来块冷却的金属片,她手忙脚乱接住,掌心被烫出朵蔷薇状红痕。
“疼才能记住。”
巴恩往淬火池啐了口痰。
“铁器可比人心诚实得多。”
后来她常帮巴恩拉风箱,铁匠铺的煤灰沾在她鼻尖像群顽固的雀斑。某个雪夜,她发现巴恩对着熔炉里扭曲的铁线莲残骸发呆,火光照亮他脸上的泪痕比淬火的嘶鸣更灼烫的秘密。
牧羊人挥动榛木杖将羊群赶回石圈,公羊的铜铃在暮色中荡出涟漪。教堂地窖飘出麦酒发酵的酸甜气息,而领主厨房的烟囱正喷出烤乳猪的焦香,顺着晚风掠过茅草屋顶,与村民陶罐里煮的芜菁汤气味相遇,最终消散在缀满星子的夜空里。
溪边捶衣的莉娅对此浑然不觉。她正盯着那澄澈的水面模糊的倒影里晃动的虚像,透明的人形轮廓从她胎记中渗出,指尖缠绕着发光的菌丝。
“你!”
“是你?”
“你偷走了我的月光。”
那声音让漂白布匹上的污渍扭结成藤蔓图案。
夸啦夸啦
对岸林间闪过鹿皮靴的银光,税吏的镶金腰带扣刺得她眯起眼去年秋收时,正是这个腰扣的主人夺走了她们最后半袋黑麦。
磨坊主康拉德在水闸室发现了她的异常。
“把那个邪物丢掉!”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她呆愣原地而就在愣神时她早已重重撞在旁边的橡木控制杆上,当他试图抢夺莉娅颈间的琥珀项链时,橡木控制杆突然自行转动,暴涨的溪水让水车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莉娅趁机逃向苜蓿地,风中惊呼
“蜂群在蜜脾上拼字!“
“这可能吗?”
当夜,玛格丽特在谷仓找到了蜷缩在干草堆里的女儿。莉娅的瞳孔泛着菌丝般的荧光,正用树枝在地面绘制巨大的年轮图腾。
“妈妈,地底...有棵树在哭。”
她略带苦腔的声音带着重音,仿佛无数个精灵在共用这副喉舌。
她不可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嘴瞳孔不止的乱颤。
“怎么会?”
“不!这不可能!”
“她才这么大?不要!不要啊!”
“神啊!求您救救她吧!”
玛格丽特将女儿冰冷的双手按在自己心口,十七年来第一次说出真相也是第一次扯开了幕布。
“你的生母不是死于热病,是领主用她的血浇灌葡萄园...”
七岁的莉娅蹲在溪畔石板上,看玛格丽特捶打漂白布匹。
母亲围裙上的矢车菊暗纹被水雾晕开,像团氤氲的紫雾。
“妈妈,为什么你的围裙永远洗不干净?”
她戳着褪色的污渍问。玛格丽特的手顿了顿,皂角泡沫顺着木槌滴进溪水
“有些痕迹要留着,才记得住回家的路。”
那夜莉娅偷溜到溪边,月光下玛格丽特正对着琥珀项链低语。浸湿的围裙紧贴她嶙峋的脊背,矢车菊纹路在粼粼波光中竟似在缓慢生长。莉娅永远记得母亲转身时眼底未擦干的碎光,比磨坊水车溅起的水珠更让她胸口发闷。
磨坊主康拉德教莉娅调节水闸那年,她刚够到控制杆。
“水流太急会冲垮筛网。”
“太缓又磨不出细面。”
他的指节有股陈年麦香,让莉娅又不禁想到丰收节烤面包的焦脆表皮。
直到那个暴雨夜,她撞见康拉德往引水渠倾倒黑色药粉。
“领主答应免去三年赋税...”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药粉在渠水中泛起的油光,像极了琥珀项链里躁动的星光。
晨光初现时
领主的黑甲卫队包围了磨坊。
那股肃杀之气让整座村庄掩盖上了阴霾武装到牙齿的士兵让人望而却步。
“那纹章!”
“小声点,那是帝国的纹章绝对没错。”
人群中巴图死死盯着那后面的旗帜
“霍普!”
黑甲军压着玛格丽特和莉娅上了马车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而人群中有人也悄悄跟了上去。
莉娅钻入玛格丽特的怀中愣神不住的颤抖而玛格丽特此时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士兵沉默寡言但手上的动作却并不轻柔,她们走向幽暗的地牢盔甲碰撞的声音刺激着二人神经。
滴答滴答
水滴滴落而下而就在此时
“啊啊啊啊啊啊!”
“妈妈!”
玛格丽特被粗暴地抓住头发撕扯,而莉娅被扯住手脚。
玛格丽特紧紧抓着莉娅试图将她拥入怀中,而莉娅也紧紧抱住了她。
士兵见无果后生生扯断了玛格丽特的手臂温热的血液飞溅在莉娅的脸上,而就在她愣神之际二人被分离断手还死死抓着莉娅。
“不!不要!”
玛格丽特嘶吼着胡乱挥着手想抱住莉娅那只断肢胡乱喷洒着血液。
莉娅就这样抱着她“母亲的手”带走了。
数日后
腐臭的葡萄酒气在地窖里凝成白雾,莉珐的赤足踏过渗血的青砖阿尔伯特伯爵摩挲着水晶酒杯,酒液里悬浮的胚胎正是莉娅昨日绘制的图腾微缩版。
“我亲爱的妹妹。”
他抚过莉娅发光的胎记。
“父亲把完美胚胎留给我,却让你成了混血的残次品。”
早就被关押至此的玛格丽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与女儿同源的矢车菊纹路
“被污染的是你们代代相窃的血脉!”
“呵,太失礼了吧?这可是我霍普家代代相承的。”
“领主用剑尖挑起她的琥珀项链,父亲的实验品就该烂在苜蓿地里。”
而莉娅死死盯着那杯中,胚胎在哭!就像七岁那年我被铁钉刺穿脚掌却不敢出声。
妈妈总说忍冬花开时痛苦就会消散,可她的围裙血迹从未淡去。
地窖深处传来共鸣般的轰鸣。莉娅颈间的琥珀炸裂,翡翠色光流裹着她坠入神树伊格德拉希尔的维管束迷宫。百万精灵胚胎在琥珀液中沉浮,年轮壁上刻满被篡改的历史。
领主的先祖如何盗取第一生花苞,如何用银匕首钉住轮回虹光,如何将精灵冢的怨气酿成永生蜜酒。
“至少我的血脉里没有掺着腐臭的银粉。”
她弹指震碎数只酒桶,精灵的银发在酒液中狂舞。
阿尔伯特的佩剑突然长出荆棘,在石砖上擦出硫磺味的火星。
“看看这些挣扎的蝼蚁。”
他踹翻哀鸣的精灵囚徒,
“连他们的神树都选择我作为新宿主!”
“你在地窖豢养的,不过是自己不敢直视的倒影。”
阿尔伯特的荆棘剑劈开酒桶,血红色酒浆裹着精灵胚胎泼向莉珐。
她旋身闪避,菌丝从指间迸发,在墙面织出缓冲网,胚胎撞上菌丝瞬间爆裂,尖啸声震碎数个吊灯。
“知道母亲说什么吗?”
阿尔伯特突然闪身掐住她的脖子,指缝渗出树液。
“真该把你塞回精灵冢当花肥!”
“看啊,你的同胞在哀嚎!”
领主剑尖挑起个挣扎的择木者灵体,那半透明的躯体正被酒液腐蚀出孔洞。
莉珐的琥珀项链突然发烫,祖母的残存意识顺着菌丝涌入七十年前正是这柄剑刺穿她的橡木核心。
她故意踏碎地面的水晶杯,脆响触发领主左侧酒桶机关。
十二根淬毒铁箭破空而来,却被早有预谋的菌丝网捕获,莉珐反手将铁箭掷向承重柱,地窖穹顶应声龟裂,月光如银剑刺入黑暗。
双月交叠时,神树伊格德拉希尔的翡翠花苞吸纳月光凝成胚胎,以露珠形态坠落人间。
此为
神迹!
“要开始了嘛~”
“要开始了吧!”
“融入母树的怀抱吧,孩子。”
“归来吧!莉珐!”
万口齐鸣道
“选择你的共生吧!莉珐!”
树灵们的低语震落腐朽的年轮碎片,莉娅看见玛格丽特在磨坊用剪刀对准胎记,看见巴恩焚烧长满叶片的铁器,她将手掌贴上沸腾的树心,两种契约同时在血肉中奔涌。
人类的乳汁记忆、精灵的腐土悲鸣、神树的创世阵痛。
当双月重叠的辉光刺破云层时,整个堡垒见证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共生仪式,当莉娅的血液第七次浸润链坠时,琥珀突然悬浮在半空,投射出全息般的幻象玛格丽特颤抖着将人类死婴与精灵女婴调换,领主的银匕首刺入结晶襁褓的瞬间,千万条发光根须从地底爆出,缠绕,撕扯,吞噬了一切。
“原来我才是被嫁接的枝条...”
莉珐的菌丝爬上领主镶满宝石的靴子。
“可悲的嫁接者,你连年轮都读不懂。”
她掰断胸前的琥珀,翡翠色汁液滴入地缝。
“真正的力量在腐烂与新生之间流转,而非凝固在黄金棺材里!”
“雕虫小技!”
阿尔伯特撕开华服,露出木化的胸腔。
心脏位置的水晶容器里,浸泡着神树嫩枝的根系,他扯断两根肋骨掷地,骨殖瞬间生长成白骨荆棘,朝着莉珐绞杀而来。
莉珐咬破舌尖,将混血之血抹在琥珀上。
翡翠光芒中,玛格丽特缝在她衣襟的矢车菊刺绣突然活化,花瓣化作利刃斩断荆棘。
她趁机将菌丝刺入地缝,唤醒沉睡的精灵冢怨灵,无数透明手臂破土而出,拽住阿尔伯特的根脉化双腿。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逗我笑了!”
“你以为这些孤魂野鬼能...”
他的狂笑戛然而止——怨灵们正将他的生命线编织成绞索。
阿尔伯特紧紧抓着手中仅有的荆棘满眼慌乱的看着面前狂舞的植物与那个东西。
父亲说得对,恐惧是最醇厚的葡萄酒。
只要再抽干十二个择木者的汁液,我就能永远摆脱这具半成品躯壳!
“我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
而此时的莉珐的脊椎正在裂变成梧桐树的导管。
她跪在神树的年轮祭坛上,人类的记忆像受惊的银鱼在琥珀液中逃窜。
“留住那个清晨!”
她撕扯着发光的菌丝,眼前浮现出玛格丽特为她梳头的画面——牛角梳折断在打结的发丝间,母亲将断齿埋进窗台花盆,如今那里长着会报时的鸢尾花。
莉娅苦笑着审视着自己用近乎癫狂的声音质问着自己
如果撕开这树皮,里面会流出母亲的乳汁还是领主的毒酒?
“我的年轮里囚禁着多少个月亮?”
“说啊!”
“你们这些沉默的木质血管!”
阿尔伯特突兀的出现在领域内
“多可悲啊,你拼命守护的人类部分...”
他的手指化为荆棘刺入莉珐的太阳穴,
“不过是偷来的时光。”
剧痛中,莉珐的右手突然恢复人形,她抓住领主的荆棘之躯,用最后的血肉之躯唱起玛格丽特的摇篮曲。
嘶哑的喉舌模模糊糊的唱着歌谣。
地窖里所有精灵胚胎随之共鸣,领主的水晶心脏裂开缝隙,一株野草莓从裂缝中探出头来。
“原来我才是被寄生的那个...从第一次喝下精灵花蜜开始...”
领主的皮肤寸寸木化,水晶心脏爆出野草莓藤。
玛格丽特当机立断抱着女儿的人类之心跃入磨坊水道,白发间绽放的夜光菇照亮了水底沉尸。
巴恩将火焰蔷薇精灵的灰烬铸成铁犁,刃面上自动浮现休耕轮作的古老智慧。
一路跌跌撞撞玛格丽特在谷仓翻出当年的接生木盆,底部凝结着十七年前的精灵血晶。
月光透过破洞顶棚,将血晶投影成莉娅婴儿时的样貌。
“妈妈,为什么我的花总是枯得比别人快?”
八岁的莉娅举着蔫掉的蒲公英,她不知道自己的呼吸正在加速植物代谢。玛格丽特当时用谎言浇灌女儿
“因为你是被大地宠爱的孩子,它们急着回地底报喜呢。”
妈妈,记得你教我辨认毒莓吗?”
莉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玛格丽特怀中的心脏突然长出嘴唇。
“你说紫的甜,红的苦,却没说蓝莓会让人梦见前世...”
此刻老妇人咬破手指,在血晶表面画出双重符纹,左边是人类的家徽,右边是精灵的共生图腾。
老妇人将心脏贴上面颊,菌丝立刻在她皱纹里扎里
“我骗你的,孩子。紫莓会让人忘记,红莓会让人铭记...”
“而蓝莓,是给那些不得不活在两个世界的灵魂...”
人形莉娅跪在玛格丽特窗前,指尖已经透明
森灵莉珐悬浮在神树顶端,发梢滴落新生花苞
“选一个吧,母亲。”
两个身影同时开口,晨露在她们之间拉出银河般的丝线,一个眸间撒下点点光辉温柔注视着玛格丽特,另一个昂首直视审视着树。
玛格丽特取出当年的断齿梳,轻轻抛向空中。牛角梳在曦光中化作啄木鸟,叼着梳齿飞向神树年轮最深的裂痕。
谷仓突然刮起带着花蜜气息的旋风,所有农具长出嫩芽,仿佛在催促她做出最后的审判。
“我的选择是...”
她解开衣襟露出同样开始木化的胸膛。
“成为你们之间的年轮。”
三年后的丰收节,孩子们在领主城堡改建的共生学院嬉戏。有个叫艾尔莎头顶的毒蝇伞已经能精准预报暴雨,而他的父亲老约翰皱纹里长出的保水苔藓让休耕地焕发生机。
玛格丽特终于能向巴恩展示手腕的矢车菊烙印只不过是另一种方式
“我父亲当年指认你父亲时,可没说这印记会遗传。”
铁匠的火焰纹章突然与她手腕的烙印产生共鸣,在空中拼出完整的神树图腾。
“原来我们都是被诅咒的看守者...”
巴恩将锻造锤交给莉娅,锤柄的火焰蔷薇与琥珀项链同时发亮,
“现在该让囚徒成为钥匙了。“
当第一缕月光透过锤身的水晶裂缝,三人看见被封印的真相,巴恩的曾祖父与玛格丽特的先祖,正是最初盗取神树花苞的共犯,那圣神而庄严之树上那一个小小的还为绽放的花苞被取出献给了那位领主,而项链与纹章根本不是镇压精灵的圣物,而是掩盖罪证的封印锁。
每当暮色浸染磨坊水车,村民们仍能听见玛格丽特的摇篮曲在水雾中流转那是莉珐用发光菌丝在年轮上刻写的永恒的爱。
最后一个盛夏的黄昏,某人在溪边发现了沉睡的琥珀。新生的精灵胚胎在其中舒展肢体,胸口跳动着人类与植物交织的复合胎记。对岸的灯笼树适时亮起,照见树皮下玛格丽特微笑的唇形,以及攀附在城堡残垣上的赎罪藤那些吸食过贪婪者血液的藤蔓,此刻正开着晶莹的矢车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