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在宫外交了新朋友,新朋友渐渐变成老朋友。
三皇子很珍视这个朋友,这是他在宫外唯一的朋友。朋友不知他的身份地位,对他没有谄媚和讨好。朋友是个女娃娃,让没有姐妹的三皇子好生欢喜。
庆和八年季夏
皇甫越兰对溜出宫或威逼或利诱或神不知鬼不觉地甩掉随从已经轻车驾熟、得心应手。
这天他照常出宫,轻松快乐。
却没等到人,只等来了瓢泼大雨,当头浇下。
那雨水有厚重的力量,压得他心头堵塞。
雨太大,茂密的树冠也挡不住,他的衣物很快湿透了,发髻也被雨水打得半散。
有风,原本树冠承重的雨珠加力打在身上,风穿透浸湿的衣,夏日也有了寒气。
约定的时间早已走过多时,依旧不见熟悉的身影,雨势却只见猛。
皇甫越兰只能徒步回去了。回去准备挨亲哥的数落和端上的姜汤。
他在大雨中跋涉,心脏是诧异的抽痛。
*
马蹄踩在水里,溅出几滴,又融进水里。密集的雨滴落地与马蹄相互应和得大声,掩住了重物落地的闷响。
有少年摔在地上,身上的淡蓝衣衫很快被下落的雨、地上的泥和水占有。
马蹄拨动得太快,他从车窗向下滚跳没能调整好姿势,摔得头晕眼花。多日的水米未进在这时一齐作用,他眼前阵阵发黑。
有马匹被急拉住响起的嘶鸣,马车重重颠在地上的声音,以及车轮摩擦地面的扰人噪音。
有个干净的女孩子跑来,向着他的方位。
*
皇甫越兰一路用手腕抵住胸口,疼痛让他的手指蜷曲。
雨势不减,宫道上的水没能及时排出,积起浅浅一层。皇甫越兰脚上的黑靴子踩进水里,复拔出,荡开了涟漪,飞起了泥点。锦袍的衣摆沾上了泥点,复又被大雨刮落,反反复复。
终于到了皇子所。
早有太监在宫殿门前等候,却不是熟悉的脸孔,也没有预料中的牢骚和送上的披风和纸伞。
“皇后娘娘病危,请殿下即刻前往祥和宫!”有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恼人的大雨失了声,容得他细细思索来人每一个字的意思,他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他复又跑进雨里。
原本立在檐下等人的太监瞧见主子都冒雨了,索性也挺着身子挤进雨里追着前面的人去了。
皇甫越兰身后远远地跟着传话的太监,他们相隔甚远,年纪轻轻的太监却能清楚地听到他的脚一下一下重重打进水洼的沉重声。
他毫无知觉地用力。他禁不住地怀疑这是不是母后的玩笑,他又好像在祈求什么。
再张扬的少年是不是都会被不经意的雨洼溅一身的泥污。不复光彩。
皇甫越兰眼里没有融进任何别人,他一路畅通进到皇后寝殿,和以往任何时候他的到来一样,没有下人大着胆子拦他。只是撞进他眼里的不是母后的迎接他的笑靥,那时他对她的笑容可是无奈又不耐。如今看到熟悉的床上那个毫无生气的女人关闭的眼,他感觉很是透不过气来,他想闭眼,仿佛这样就可以回到他熟悉的从前。
可是什么都仿佛在嘲笑他,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瞪大,他的耳朵也突然灵敏起来,有呜呜而阴抑的哭声压进。
浑浑噩噩。
*
皇甫越兰把自己关在屋里已经好几天了,自皇后去后。
皇后的丧礼一切从简,皇甫越兰没有参加。他只在自己屋里,只安静地坐着或躺着。
下人们没见过这般静抑的三皇子,也迫于他平日的威力,他们把脚步放轻,不多言不多劝。
当下人们普遍发觉三皇子眼神无光,目中无人后,他们开始懈怠、偷懒,松快的气息在这里弥漫。
皇甫越兰自闭的日子里,一向宠爱他的父皇没有来过这里。位高权重的帝王这次对儿子选择了不闻不问。二皇子来过两次,一次来拉他参加母后葬礼,一次劝他调整好自己。但当局者迷,二皇子没发现自己落寞的身形、低哑的声音。
不过皇甫越兰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眼眸里空无一物。他的世界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