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伊凡被轻轻的响动惊醒。
借着明亮的月光伊凡看见父亲诺维科夫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将装满冰块的塑料袋敷在自己额头上。
“睡吧。”诺维科夫看到伊凡睁开双眼，轻声说道。
“谢谢。”伊凡泪水涌了出来。
眼角的泪水反射着月光，从脸颊滑落，伊凡闭上眼睛，心里的恨意犹如倔强的火苗，不猛烈，但再也不会熄灭。
翌日，村口。伊凡忍着脸上的疼痛向叶妮亚挤出一丝微笑。
“痛就不用笑了。”叶妮亚体贴地说：“尝尝我做的饼干。”
伊凡接过叶妮亚递过来的铁盒，拿出一块饼干放进嘴里仔细咀嚼，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说：“天哪！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饼干。如果挨一顿揍可以换来一盒这样的饼干，我宁愿每天挨揍。”
“一点都不好笑。”叶妮亚噘起小嘴，加快脚步向学校的方向走去，伊凡赶紧跟上。
“如果他们再欺负你，你就往最近的国民警卫队检查站跑，他们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在眼皮底下。”叶妮亚回头对伊凡说。
“知道了。”伊凡回答。
上午的课伊凡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在思考一些事情。到底是什么让那些农夫的孩子在手臂纹上铁十字纹身，让那些无所事事的青年肆意欺凌像自己一样说联邦语的老实人。而那些老实巴交的农夫，不管他们是说联邦语还是乌语，就在几年前他们还相处融洽，一起耕作，一起喝酒。
中午放学后伊凡一个人来到第聂伯河边，看着倒映在水中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心中的怒火又燃烧起来。
“这不是昨天那个小崽子吗？说两句乌语来听听，看看你今天还不不会挨揍。”身后传来不怀好意的声音。
伊凡回头看到七八名青年正朝自己走过来。
伊凡拔腿便跑，刚开始他顺着河岸逃跑，但很快想起叶妮亚早上说的话，于是换个方向朝最近的国民警卫队检查站方向跑去，那些恶狠狠的青年在后面紧追不舍。
几分钟后，伊凡和追他的人群之间距离越来越短，不过所幸伊凡与检查站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生锈的铁杆横在公路中间，旁边有几个铺满灰尘的破旧帐篷和一个倾斜的腐朽木屋。几个聚在哨卡前抽烟的士兵此刻正疑惑地看着十来个年轻人向检查站的方向飞奔而来。
“小伙子们，你们要跑到哪里去？”一名看起来像是军官的人喊道。
“请帮帮我，他们是学校附近的无业青年！”伊凡边跑边朝哨卡前的士兵大喊。
“这群精力过剩的小崽子！”军官模样的中年男人扔掉手里的烟头，快步上前，用身体将伊凡与追他的人隔开，吼道：“给你们三秒钟时间，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先生，我们准备教这个说联邦语的同学一些本地语言。”带头的青年说道：“您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是吗？”军官转身看着伊凡问道。
“不……他们……是……专门欺负……学生的……无业青年。”伊凡用乌语结结巴巴地回答。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快回到你的伙伴中间去吧！”军官一把将伊凡推向那群不怀好意的青年，旁边的士兵爆发出一阵哄笑。
伊凡被众人拖到远离哨卡的地方一通拳脚招待。但他咬紧牙关，不发出一声痛苦的哼叫，那些苦痛化成心中的怒火，滋养着内心仇恨的种子。
众人打累了，散了。伊凡站起来，并未感觉到疼痛，仇恨已经麻痹了他的神经。
伊凡跑回家，家里没有人，父亲诺维科夫正在麦田里劳作。他在父亲衣柜里摸索，在靠近墙角的地方找到一块松动的木板，又将木板抠出来，露出里面的暗格，一支枪托发黑的突击步枪和几个装满子弹的弹夹静静躺在暗格里。
伊凡将父亲视若珍宝的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拿了出来，熟练地装上弹夹，拉了拉枪栓，然后退膛，卸下弹夹，将枪拆成零件。这些动作是父亲在几年前民族关系变得紧张时教给伊凡的，伊凡觉得现在就是父亲当时说的“迫不得已”的时候了。
伊凡用装钓具的帆布包将枪械零件和弹夹装起来，然后背起帆布包走出家门。
河边的石滩上，叶妮亚被纹身青年们围在中间。
“叫你离诺维科夫家的小子远点，你不听是吧？”带头的青年一巴掌扇在叶妮亚脸上，白嫩的脸颊瞬间充血红肿起来，屈辱的泪水破眶而出。
“放开她！”伊凡向众人所在的方向边跑边喊。
“伊凡，别过来，快跑，快跑回家，别出来。他们会杀了你！”叶妮亚惊恐地大喊。
“小崽子，你说什么？过来再说一遍。”带头的青年转身朝向伊凡的方向露出嘲笑的表情。
叶妮亚趁众人被伊凡吸引住注意力时跑向伊凡。
伊凡在距离众人一段距离时停了下来，一边放下背后的帆布包，一边对朝自己跑过来的叶妮亚大喊：“叶妮亚，赶紧回家，今天他们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叶妮亚停了下来，她看到了被伊凡打开的帆布包里装的枪械。
“不，伊凡，不能这样。”叶妮亚大叫。
“今天必须做个了结。快回家去，听话，叶妮亚。”伊凡一边冷静地说话一边快速将枪械组装起来。
枪声、叫喊声、哭泣声在静静流淌的第聂伯河上回荡，清澈的河水被鲜血染红。叶妮亚目睹这一切，晕倒在河岸边的芦苇丛中。
远处响起了脚步声，伊凡蹲下来在叶妮亚的额头上轻吻一下，然后背着枪消失在河边的树林里。
当天夜里，诺维科夫坐在木屋前，脚边放着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军用背包，显得焦躁不安。
“爸。”门前昏暗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传来一声轻呼。
“拿上这个。”诺维科夫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指了指地上的军用背包，说道：“一直往东走，当遇到说联邦语的士兵后你就安全了。加入他们，不要回来。”
诺维科夫说完提着酒瓶走进屋里，将门重重关上。
伊凡从黑暗中走出来，轻轻来到屋前，背上背包，转身向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