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

乔玹然死后，她的房间就像被时光遗弃了一般，彻底被封存起来。那扇紧闭的门，日日上着锁，锁芯里似乎藏着往昔的秘密，冰冷而又沉重。没有人愿意去推开它，仿佛那门后藏着的不是一个房间，而是所有无法言说的伤痛。唯一的钥匙，被随意地放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说它不起眼，倒不如说是所有人都刻意地回避，不愿去触碰那把开启回忆的钥匙，哪怕它近在咫尺，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

平常的一天，乔悠悠像个调皮的小精灵，“嗖”地一下钻进了乔炫风的床底。乔炫风弯下身子，试图抱出它。猫咪没出现，却意外带出了一幅画，只一眼，他就知道了画属于谁。乔炫风的手微微颤抖着捡起那幅画，画上是他们一家四口的温馨画面。那时，乔悠悠还未曾闯入他们的生活，画面里的每一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是一段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时光。

或许是触景生情，乔炫风的思绪如决堤的洪水，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和妹妹一起度过的日子，欢笑与争吵，都变得无比清晰。可他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波澜，不敢在脸上表现出一分半点。父母已然年迈，丧女之痛如同一把利刃，在他们心中划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那伤痛不比他少半分，他怎能再让父母为他的情绪而担忧。

直到某天，父母外出。乔炫风在家里踱步许久，内心的挣扎如同暴风雨般激烈。最终，他还是没能忍住，不自觉地迈向了那间被封存的房间。他颤抖着手，打开了那把许久未动的锁，“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早已落满了灰尘，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岁月的味道。墙上挂着的衣服，仿佛还留着乔玹然的温度，随着他的走动，衣服轻轻晃动，像是在诉说往昔的故事。乔炫风走到床边，缓缓蹲下身子，打开了床头柜。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有毛绒小熊、塑料积木，还有已经有些褪色的拼图。他翻找着，在最底下发现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他知道未经允许私自翻看妹妹的东西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或许妹妹在另一个世界知道了会生气。可此刻，他心中的思念越过了所有的理智，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擦去盒子上面的灰尘，每一下擦拭都带着他对妹妹深深的思念。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人的照片。他的眼神瞬间凝固，呆呆地看着那张照片，那是一张很小时候的照片，照片里的人笑容灿烂，眼神清澈。他继续翻找着，发现里面的照片全是同一个人，从扎着小辫的稚嫩模样，到留着蘑菇头的俏皮样子，再到后来披散着头发的青春少女，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那个人的成长。看着这些照片，他越看越楞，那个人实在是太眼熟了，他见过无数遍，无数次在生活中与她相遇。

照片翻完了，盒子底部露出一本泛黄的日记本。他的手再次颤抖起来，心中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犹豫再三，他带着万一里面有妹妹想对他说的话的念头翻开了那本承载着妹妹秘密的日记本。

扉页上她狂放的字迹写着：“我希望齐森冉永远明亮”。

乔玹然出生的那天，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平静，没有大雪连绵的浪漫，也没有喜鹊报喜的祥瑞，普普通通得就像每一个平凡的日子。母亲在医院的产房里，历经艰辛，怀着父亲的期望生下了她。父亲看着这个皱皱巴巴的小生命，为她取下了名字“乔玹然”。

她出生的时候，和其他刚出生的小孩别无二致，皮肤皱皱的，红彤彤的，一点都不漂亮。乔炫风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孩子，打心眼里不太喜欢这个突然出现的妹妹。这些都是后来爸爸告诉她的，乔父在见到她之前，满心期待着会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宝贝，直到看见丑丑的她，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乔玹然似乎天生就懂得察言观色，在父亲面前，她不哭也不闹，只是睁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嘴角还时不时露出甜甜的笑容。她的眼睛清澈明亮，仿佛里面藏着一汪清泉，倒映出的世界都是纯洁干净的。

可一到母亲面前，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开始哭闹撒娇。她软糯糯地叫着“妈妈，我要……”那声音能把人的心融化，母亲倒也乐在其中，对她宠爱有加。

她牙牙学语，终于喊出了第一声“妈妈”，那含糊不清却又无比动听的声音，让母亲激动得热泪盈眶。后来，她摇摇晃晃、磕磕绊绊地奔向母亲的怀抱，她成长的每一个脚印，都被母亲用心地记录了下来，成为了家庭相册里最珍贵的回忆。

随着乔玹然一天天长大，岁月悄然流逝。转眼间，她磕磕绊绊地长到了三岁。

乔玹然依旧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五官渐渐变得立体了些，可还是没有像父母期望的那样变白，依旧是个黑黑瘦瘦的小姑娘。

她像乔炫风的跟屁虫，她总是粘着哥哥去很多人的家，她见到谁都会喊一声哥哥，倒也颇受欢迎。可惜乔炫风见过她哭闹不止的样子，不吃她乖巧这一套。

乔炫风总是觉得带孩子很麻烦，毕竟乔玹然走路慢，跑的话又有些踉跄。追不上的时候她就大声喊“哥哥，等等我”。如果乔炫风还没有停下，那她只能抱着路边的电线杆，委屈地大哭起来，那哭声引来了不少路人的围观。哥哥满脸不耐烦地走回来，一把拉起她的手，把她带走了。乔炫风不知道他为什么委屈，只知道这是妹妹，要带回家。

爸爸的工作很累，是流动性的，所以常年不在家，于是她对母亲的依赖更深。但每次爸爸回来，她还是满心欢喜，因为爸爸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很多零花钱，那对她来说，是一种别样的幸福。

在她的记忆里，她和哥哥总是打打闹闹。每次和哥哥闹矛盾后，她都会哭着跑到妈妈那里抱怨。妈妈总是笑着告诉她，在她三岁之前，哥哥对她可好了。那个时候，小小的她还不懂事，总是调皮地拿手去抠哥哥的眼睛，不让哥哥睡觉，现在想想，那些幼稚的举动都是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回忆。

夏天闷热的夜晚，一家人总会搬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乘凉。夜空中繁星闪烁，时不时有几只萤火虫飞过，她就像个好奇宝宝，追着萤火虫到处跑。跑累了，就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她眨着大眼睛，问哥哥：“哥哥，月亮上黑色的东西是什么？”她总有问不完的问题，而哥哥也总是耐心地回答她。

“那个是铠甲勇士，你看那个像不像他的头盔……”哥哥指着月亮，绘声绘色地给她描述着，她听得入了迷，眼中闪烁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向往。

哥哥长得白净漂亮，眼睛又大又明亮，很受女孩子的喜欢。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从小就特别喜欢粘着哥哥，哥哥却不那么有耐心，愿意带着她四处玩耍。

过年的时候，哥哥拿着压岁钱，兴奋地在前面跑着，边跑边回头喊：“然然，快点跑咯，买炮去！”他那欢快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她在后面努力地追着，小小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吃力。哥哥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她，确认她还在身后，那一次次的回头，是她坚持跑下去的动力。

“你等等我咯，我给你钱！”她实在跑不动了，只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想用钱来贿赂哥哥。“等等我，我给你买炮，买好多好多炮！”哥哥听到这话，虽然嘴上还是嫌弃，但脚步还是慢了下来，等她追上来。

哥哥那个时候特别喜欢玩擦炮，尤其是蜘蛛炮。一盒蜘蛛炮只要一毛钱，里面有六颗。每次出去玩，哥哥总是带着她。他熟练地把炮擦着，然后精准地往井盖里面扔。在炮响之前，他们两个就像两只欢快的小鹿，手牵着手，笑着、跑着，那清脆的炮声和他们的笑声，成为了童年最美好的回忆。

她出生在一个一到六月份就能看到一片金黄麦田的地方。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看不到连绵的大山。因而她对大山充满了无限的向往，总在想象着大山里的神秘世界。

五岁那年，外婆得了重病，她没有父母的悲伤，她只知道她要去一个只在电视上看过的未知领域了。她第一次见到了大山，那连绵起伏的山峦，像一条巨龙蜿蜒盘旋在大地上。她兴奋地在山间奔跑，每天都跑到大山上面，静静地看着躺在病床上即将逝去的外婆。

山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和美好，一望无际的翠绿竹林，微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清澈见底的小溪，溪水潺潺流淌，水底的石头和小鱼清晰可见；还有那袅袅升起的炊烟，让整个山村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她在那里开心地度过了两个月，那两个月的时光，成为了她童年记忆中最珍贵的宝藏。

可是，时间无情，生命脆弱。她还是没有见到外婆的最后一面，就被妈妈带回了她生长的地方。回到北方后，她总觉得这里少了些什么，虽然北方也很好，可她总被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包围，总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过客，少了一点归属感。她想对妈妈倾诉心中的感受，可话到嘴边，却又总是说不出口。她知道母亲如果知道同学叫她不好听的外号会难过，只能将头埋在被子里难受，母亲问了很多次总得不到答案。

后来，她如愿以偿回到了梦寐以求的故乡，严格来说，那只是一个靠近故乡的地方。

“大家好，我叫乔玹然。”她站在讲台上，声音小小的，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老师在一旁轻轻推着她，鼓励她做自我介绍。就这简短的一句话，却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在北方长大，突然来到南方，听不懂这里的方言，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学起，语言、生活习惯、人际交往……每一样都充满了挑战。

好在她适应能力很强，等到了第二年，她已经逐渐适应了学校的生活，也能听懂方言，习惯了南方的饭菜。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也慢慢融入了这个新的环境。

2016年，应该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她遇到了一个比她大的小朋友。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她在操场上走着，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衣衫。突然，她看到了那个女孩，她站在自己的不远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个美丽的轮廓。她下意识地拂过人家的衣衫，就在这时，那个女孩回眸一笑，那笑容如同一束光，瞬间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那一笑，便是永远，在她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喜欢”的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根发芽，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