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人畜无害、总是被夏希羽用“只”作为量词形容的李佳悦在这次长达半个下午的一对一会谈后，整个人的气质完全变了，甚至开始不断展现出自己聪慧和残忍的一面。
我难以想象夏希羽同她聊了些什么。
——游佳烨，1984.2】
“最后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佳悦的问题让夏希羽只得对中国近现代战争史了解不足的她进行恶补——暂时仅限于辽沈战役和上甘岭战役。
十分钟的讲述过后，李佳悦的神色立刻凝重起来：“那么惨烈？！你的意思是，这次实际上是对中国各高校内部的社会科学学科系统开刀？”
“虽然我的计划里，最多只能放十个人进来，但这些已经在原单位工作一段时间的知识分子一旦入职希羽组，就会像发生链式反应一样在他们曾经的单位炸开。其他单位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夏希羽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核弹爆炸。
“你的‘科研宝船基金’还没进入最后阶段就已经闹出好多人命了，我真不敢想象你说的这个画面。”
李佳悦说这话时，不仅脸上没有失落，甚至连语气中却没有一点怜悯。
“想停留在五六十年代的水平的就让他们停留吧，我们不会为这种事情买单。如果很多事能早一年甚至更久下定决心，那都可以减少不小损失。”
“从一九七七年至今，已经有七年，也就是八十四个月的时间。一个有学术功底的真专家达到我们的入职要求只需要花四个月的时间，那不过是一个零头而已。”
说到这里，夏希羽冷冷地补充：“我们这里有不少和外部不相适应的‘孤儿’和‘老人’，但我们这里既不是孤儿院，也不是敬老院。”
李佳悦立刻明白了：“如果你说的孤儿是维尔汀这样的特殊同事，而老人指的是不久前刚离开研究所回法国的圣罗贝尔先生这个量级的超级专家，那我对这句话不抱有任何意见。”
话音刚落，夏希羽就一边搂住她，一边哈哈大笑：“我们研究所的小金丝雀不只是可爱、乖巧、好奇心强而已。”
李佳悦一脸羞赧，转过身去，低声强调：“我1958年出生的，已经不小了。”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五号。”
夏希羽点头：“之前因为研究所缺乏条件和空余时间，没法以研究所的名义办。目前的紧要关头上，给你一个人过生日没什么意思。正好我最近手上有点钱，亲自拿出来给你们二十一个人办两次集体生日晚会。”
“你记得这么清楚？”
“大多数人的生日日期我不清楚，但月份还是很清楚的。这次既然是我出钱，那就以月份为标准办。正好在乔公来之前把一月份的生日晚会一起过掉。二月份的集体生日请乔公一起出席。”
“你确定？”
“这件事也会走联席会议的议事日程，这也是研究所内集体生活的一部分，乔公会同意的。正好也给新的宴席标准做实验。”
见夏希羽决心已定，李佳悦不再多问，只是默默地继续搂住他。
“刘初夏，这是你本来的名字吧？”
“有什么特殊的事吗？”
“你在你原来的世界里，也是这样的人吗？”
夏希羽愣了好一会，最后摇头：“这个世界还是太残酷了。虽然知道很多事情的结局，但在冷战后期的国内和国际大舞台上，能有资格上场的都是少数，更多人连什么时候谢幕都不会有人记得。”
“在我们的扰动下，卡扎菲甚至从北非的主角变成了群演，乍得的战争几乎迅速就结束了，目前从三方大战变成双方大战，近期有望转入和平发展。其他的变化也有不少，但这是必经之路，我们所有人都必须活着完成磨砺，否则冷战结束后的世界养不起太多的巨婴。”他说到这里，决定再次强调，“那时，世界的更替速度比现在这个时代更快。”
李佳悦一时间无言以对，好一会后，她才追问道：“所以，我就是‘希羽组’的阻尼器。”
“如果要检验希羽组是否忘记初心，那么你是最适合的见证人。时代会变，思潮会变，我们的对内和对外政策也会变，但初心是不能变的。如果政策的结果导致你这位能在日常生活中做出高水平成果且发论文频率很高的大专家受到损害，联席会议至少要谨慎考虑这些政策。”
“我明白了。所以，我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当今天的对话没发生就行？”
“我对你秘密交底了，仅此而已。这次交底行为的存在是甲级机密，而交底内容不会写在相关的资料中。”
李佳悦嘿嘿一笑：“我明白了，那么，我想向你申请购买一种食材。”
“什么食材？”
“蛋黄酱，至少五公斤。”
夏希羽愣了一下，他回想起上辈子听说过的一项研究成果，于是询问道：“需要滚筒洗衣机那样的东西吗？”
“你那个世界里有类似的成果？”
“差不多是四十年后。好像是关于核物理的，但我当时只看到过视频。只能请你自己用修改器去检索我那个世界是否有相关文章，然后再申请采购。”
李佳悦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夏希羽，接着询问：“如果我能完成研究发表论文，我能见到你们中国的核物理专家吗？”
“你应该已经见过一位了——来到我们研究所的周辉就是。他的真名是周光召。”
听到这里，李佳悦彻底傻眼。
“你是说，一位核物理领域的一级教授默默地在我们研究所当访问学者？”
“他是来了解和学习我们研究所的管理和运转的。或许你们两位可以进行一些小型的合作研究。不过对方在三月上旬就要回帝都，最晚三月下旬或四月上旬肯定会回去的，我建议你立刻开始研究。对了，还有其他项研究的东西吗？”
“我需要星图和计算机共同验证我的一个猜想——星系盘反应扩散系统——只需要一个反应扩散方程，就可以模拟一个星系中的螺旋形的悬臂结构。”
“理由很简单，如果平凡性定理真的成立且是唯一的基本分布规则，那么恒星系的分布应该是近似随机的，但现实显然不是。”
“我在研究所内研究计算机历史的时候，读到了图灵教授的书，他的一篇论文提出了一个偏微分方程组。或许是Gray-Scott方程，或许是其他方程，也可能只是近似，甚至需要找出全新的‘抑制剂’和‘扩散剂’给出全新的方程。”
“这些方程、抑制剂、扩散剂共同构成了自然界的各种斑点、条纹和波纹——从人类的指纹到老虎和豹身上的斑纹，再到沙漠中的连绵沙丘，我确信这些都是反应扩散系统的结果。”
夏希羽愣住了。
李佳悦非常赞同，于是她先吻了夏希羽一口，接着转身离开他的卧室。
“你等一下。”
夏希羽从抽屉中拿出了李佳悦在进门后摘下的镀金十字架项链，接着走到李佳悦身边，接着轻声对她说道：“我希望你放弃它，但这毕竟是你和你曾经的家人们的生活方式。你先把它带回希羽组研究所，之后再做决定。”
“新住处？可我只有一个人啊？”
夏希羽摇了摇头：“你有个二十岁的堂弟，李武铉，和你的二叔一起住在光州。1980年差点这位二叔一起被打死在光州的街头。之后整个人都很落魄。后来强制服了两年兵役。”
“据冯琪诺说，研究所把信寄过去时，他正在餐馆和便利店打两份零工。”
李佳悦喜出望外：“他不仅有消息，还活着？”
夏希羽点头：“我也很意外——你进门后我才得到了你的个人信息和家庭关系。据我们所知，你和这位堂弟的关系不错，所以灰风已经请他过来，你先回到你的房间门口，他应该等你好一会了。”
李佳悦只是简单地对他告别就立刻出门去找李武铉。
一刻钟后，沈涵曦带着手稿进门，锁好房门后随即朝他走来。
听完说明后，他立刻反问：“沈大小姐，你确定？”
“我没有说错。你应该还记得今年的IFSCA学会的年会是在巴黎九大举办对吧？”
“他们隔空给我们研究所的论文入围最佳论文？谁写的？”
“一作凌艺洲，二作武心恋，三作肖柳静。通讯作者是凌艺洲。这篇文章写完后，凌艺洲就开始为前往美国做准备了，武心恋准备今年九月份在我们研究所跟着符雨霄读研。”
夏希羽从她手中接过论文手稿开始读了起来。
“模糊触发器和模糊寄存器？这不是高野教授那边的研究思路吗？我们这边反而超车了？”
“他们应该是主动与魏思静她们合作的，甚至还有一部分手工制作的电路板。但是魏思静似乎有意不让自己这边的人担任论文作者。从论文的致谢部分来看，应该是有所谦让。”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即使是在模糊控制系统的硬件方面，我们也领先了三到五年的进度。”
沈涵曦微微点头：“这个判断没问题。学会那边的想法应该就是这样。”
“还有什么别的重要消息需要你通知我吗？”
沈涵曦只是轻轻地吻了夏希羽一下。
“李佳悦她满足了？”
夏希羽默默点头，接着迅速搂住她。
“沈大小姐，接下来是你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