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走了,我的魂也丟了。
女儿说:爸,你这样不行。我给你报了老年大学,报的诗词班,讲的宋诗。
我说:我不去。
女儿说:钱都交了,不去不行。
我说:交了也不去,你退回来。
女儿说:退不了。
想想这钱交了,又不能退,不能白打水漂。我说:就这一次,再也不能有下次。
可是,第二天,女儿说:爸,我又给你报一个养生班。
我的天爷总奶奶呀。一个班我都不想去,又报一个。我说:这得多少钱?
女儿说:就一千。
我想:妻在时,一分钱,恨不得当成两瓣花。在女儿这里,一千元说得那么轻松。
女儿又说:一个班,12节,两个班,24节。一周两节。一节课上一个半小时。就上三个月。
我说:上这个干啥?有空,我溜溜玩玩多好。
女儿说:一个人,太郁闷。也不是真叫你学什么。就是叫你接触人,说说话。
我就硬着头皮去上课了。
这个老年大学,是国家老年大学的一个校区,叫魏公村路校区。去这个老年大学,我在大钟寺上车,坐695或658公交车,三站就到,说不上远。可也很麻烦。已经报了,就得准点去。可我毕竟成了老家伙,不像年轻时那样了,很难准点。
先上的养生课,第一节就迟到了。
第一次去老年大学,女儿怕我不认的,去送我。她骑电动车,我坐公交。说好我在中国农业科学院下车,她在站上接我。我却坐过了站,只得在魏公村下车。女儿又骑电动车到魏公村接我,一直送我到国家老年大学508教室门口,才急急忙忙去上班。
我一个人走进508教室,满教室的学生,都是老太太,没有一个差样的。唯独刚到的我,是个“异类”,是个特殊的老头。我很不好意思地走到教室的头里,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
刚刚坐下,班主任走到跟前,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尴尬地说:刘宪华。
她说:你扫下这个码,进入班级群里。以后每次来上课,在教室门口扫码,签下到。
我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认真地点点头。
养生课讲课的老师,都是重点大学的著名教授,课讲得很好。可是我还是提不起神。
第二天,我无精打采地走进诗词鉴赏班610教室。
推门进入,看到的却是一张张微笑生动的脸,能感觉到这些老头、老太太那一颗颗砰砰跳动的心,在我的心里,像个小兔子似的乱撞。更能感觉到他们那种蓬勃的,昂扬的,奋进的,向上的激情,在我的血管里流淌。
何应东老师讲的课,更有一种震撼心灵的感染力。何老师身着学者风度的蓝色长袍,一张清秀文雅的脸,说起话来,像春天里,深山的高峰缓缓流下的泉水一样,温暖而清晰,每一个音符都能送到我们的心田里。他是BJ师大毕业的高才生。这个班上有一个学生的爱人,现在就在北师大教学。何老师说:北师大教授的家属听我的课,特感慨,我一定把课讲好,对得起自己的母校。
从前,我对诗词从来不感兴趣,也没有写过诗。何老师对宋诗系统的讲解,让我茅塞顿开,眼睛一亮:哦,诗词才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必经的文学之地,这里有永远开不败的花,不能读懂这些花,不能系统的理解这些花的奇妙和伟大,永远难以走出自己的泥潭。
我想:我咋没有过早地遇到何老师这样的大师?这个世界上,没有大师的引领,任何一个天才可能都是庸才。我以后要好好系统地学学诗词啦。我要从这里,登上文学殿堂的巅峰!
何老师不光课讲的好。每节课,课前,都让同学主动到台前,谈感受,讲体会,说人生。他说:有想说的,就上来讲嘛,说啥都行。
有一个同学站在台前,精瘦温情的脸上,写满了亲情和爱心。她说:我的老父亲九十多了,现在病了,要不行了,我每天都精心伺候老父亲。说到父亲对她的爱,她对父亲的爱,竟然泣不成声。
何老师受到感染,在讲课中说:人,无论活多大年龄,60岁,70岁,90岁,就算200岁,走时,他和他的亲人都一样难受。人,在有限的生命里,只要为自己,为亲人,活出精彩来,就够了。
结业的最后一天,一个同学,走到前台,说:我曾跑到几千里以外的地方,专门去看一棵几千年以前的古树,寻找那种心灵的慰籍。她说:我们老了,要追求属于自己的老境美。她清秀的眸子,闪现出一种通向高远的未来的神奇而深邃的光。她从前台下来,在我的身边走过,我想伸出母指,大声地为她叫好。她已经在我后面的位子坐下了,我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想,她追求的人生的老境美在哪里?应该在奋发向上的激情里,应该在向着太阳高歌的梦里吧。
我想:这是一个追求理想,追求上进的群体。这个群体里,散发着无尽的生机和活力。我要像他们一样,勇敢地走向新的人生。
从小学到大学,同学这两个字,都有道不尽的友情、纯真、美丽和遐想。
亲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今天,三个月的老年大学学习结束了,我会记住你们,记住国家老年大学这个610教室。感谢你们,让我从这里,走出人生的阴霾,昂起头,迈向新的人生起点!
刘宪华写于2025年5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