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色渐暗,村口的小路上,王婶一路小跑,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的脚步又快又急,鞋底踩在石子路上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
“老蔡!老蔡!开门老蔡!”她一边跑一边喊,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急。老爷子家虽在她家隔壁,但王婶跑到门口时,已经气喘吁吁。她用力拍了拍门,门板发出“咚咚”的巨响。
这边准备回家的蔡女士正和景禾收拾东西,包括奶奶给的五大袋包子,说是让景禾少点点儿外卖并且希望蔡女士不要再因为减肥“吃草”。
突然听到门响声,吓得景禾一激灵,忙把袋子收好去开门。听着算是熟悉的声音,景禾凭着记忆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开门的一瞬,看着气喘吁吁的王婶说道:“二婶婶好。您这是……”
王婶看着景禾,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双手扶着景禾的肩膀,带着几分哭腔,强忍着眼泪说道:“小禾……老蔡,你爷爷在哪儿?小童他……”
“您先缓缓,爷爷和父亲在院儿里,我去帮您找他们。二婶婶先进屋,您出了这么多汗,外面还是挺凉的,别受风了。”景禾边说着,边把王婶扶了进去。
景禾跑去院子,碰上了种完蜀葵正要往回走的两位,赶忙说:“快来,快来,二婶来了,大概是小童出了什么事情。”她招了招手,那二人对视了一眼赶忙跟上她。
客厅里,蔡女士给王婶递来一杯热茶,王婶抿了抿,双手紧握着茶杯,缓了一会儿气。奶奶扶了扶老花镜,看了皱巴纸条一遍又一遍,点了点头,得出结论:“孩子是个编程高手。”
老爷子疾步走到客厅中央,刚准备开口问她关于子童的事儿,闻此言,他扯着嗓子,口水喷地满天飞,姿态如公鸡打鸣,道:“你可真会开玩笑呢,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你知道臭小子怎么了吗?”
奶奶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依旧是安闲的样子,说道:“那么一个高壮大胖小子能怎样啊?这么多年了,每次家里发生点事我这眼皮子就跳不停哟,安心吧,越是大事越不能慌。”老爷子想反驳她,碍于这些年没好好读过几本书也没有和别人沟通的习惯,所以只是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封建迷信!”
王婶倒是被奶奶的话安慰,且她知道那张纸上写的乱七八糟的字母和汉字组合而成狗屁不通的句子是健忘的王子童用来喷队友的语录,于是尴尬地扶了扶眼镜,顺势起来把杯子放下,走去奶奶身旁指着纸条最中间的“薛数图文”,而后滔滔不绝,一气呵成:“您看这个店名和它的地址和电话。我回家看见他桌子上放了这么张纸,我第一时间去找了这家图文店,它在负一层啊,那么多店,唯独它里面阴森森的,我根本不敢进去,就问了个买毛笔的人,他说这里售卖的除了教辅资料、配套试卷,寻常文具外就是笔墨纸砚。我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吗?从小到大看到书就头晕,买的卷子撕的只剩封面目录,琴棋书画更是样样不精,不好写字那笔兜子里都是求我跟他爸买的什么进口笔。”
王婶因为口干舌燥而中断了话语,同时中断的还有她稍好起来的心情。王婶下唇颤抖得厉害,眼睛好似也一瞬肿了起来,抽泣着说道:“早上我送他到学校,就去上班了,中午刘老师打电话问我他怎么没有到校,我急得假都不及请,一路上听着老板的训话,从家附近找遍了,又到那家图文去找,再到学校附近的网吧、超市、公园,到他平时点外卖爱吃的餐厅,都没找着他。我真没办法了,我说实在不行就……”王婶哭得后边几个字难以让人听清,但大家都领会了她的意思。
蔡女士拿起手机正欲拨号,被一旁同拿着手机的的老胡制止了。她看着老胡冲她点头的动作,将手机放回了口袋。“没事的,我去薛数图文探探,趁现在还来得及。”老胡看了一眼手表,以安慰的口吻对王婶对大家说道。
蔡女士拍了拍王婶的后背以表安慰,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说道:“你在这儿缓缓,然后处理一些别的事吧,子童没事的,放心。”王婶因悲伤焦虑过度,发麻的腿一抽一抽,脚下的高跟鞋扣在地上的声音让人觉得无奈又悲凉。蔡女士将王婶扶至沙发,王婶看起来泄了力,瘫软在沙发上。
没过多久,被安排在家待着的老爷子端来一盘果切放在茶几靠近王婶的地方,就转身潇洒跳坐在了单人沙发上,奶奶捣鼓了好些时候的灯控,终于把灯光调成了暖色调。“省点儿电吧,调来调去的,被你调成什么了。”老爷子抬头看看灯,又看看长支沙发的二人,转言:“是挺温暖的,让人觉得舒适又亲切。就像在逛超市的时候想多买两包薯片。”
奶奶翻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她将摇椅往前拽了拽,处在王婶斜前方,还未等她开口,老爷子问道:“小王啊,穿这么高的跟,你这样开车会不方便吧。”王婶先是一愣,而后有气无力地回复:“开车穿高跟鞋非常危险,我请了代驾。”
“哦,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为啥要求高跟鞋。”王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低头划开了手机屏幕,见没什么信息又将其息屏。
又沉默了一会儿。
奶奶见王婶扣手,伸出手在空气中摆了摆,道:“别扣手啦,破皮了会留血的,平时多吃水果蔬菜,补充点维生素。”王婶低头看着自己十个被啃得没型的指甲且边缘没一处好皮的手,点了点头,闭口不提曾经忙的一天只吃一顿饭到现在一咖啡一饭一代餐的事。饭,吃的还是自制预制菜。
“攒钱都是为孩子啊……唉。不过没事,你儿子天庭饱满、印堂开阔、鼻头圆润、耳朵厚实,有财有福之人呐。”老爷子嚼了一口酸梅干,觉得发苦便吐了出来,总想吸点凉气,随后就有了这么一句话。“下次别在那谁家买这什么玩意儿了,变质了都!”
王婶听着这话总觉着不对劲,有些莫名其妙的,甚至有一瞬觉得心里不舒服,就东看看西看看,问道:“唉,小禾呢?怎么没看见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