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耳边回旋着他的怒吼

/他的崩溃震耳欲聋。/

“到底还要多久?电影就要开映了。”

“就快好了。”贺盈正弯着腰专心把奶油挤在蛋糕胚上,生疏的技巧让她不敢加快速度。

桌面上摆放着各种切好的水果,还有一些刀叉、蜡烛、生日帽。每年贺盈都会花心思做一个蛋糕庆祝男友的生日。今年也不例外。

坐一旁的男人抬起手腕,盯着手表上转得飞快的秒针,不耐烦地怒视眼前动作不慌不忙的女人:“还有四十五分钟就开场了,你能不能快点?”

他坐立不安,不停抖动着双腿,就像即将离弦的箭。

“不是还有四十五分钟嘛,别急。”虽然口上劝着不要着急,但贺盈内心也很焦虑,她担心男友因为急躁而起身要走。

“大姐,去的路上不用时间吗?”男人忍无可忍终于站起来,“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早知要这么麻烦,为什么不提早一点?”

“早上做了一个,但是失败了,现在这个是重新做的。”顾不上插上蜡烛,贺盈迅速把水果丁洒在蛋糕表层,然后将蛋糕捧到男友面前。“生日快乐!”

因为催得紧,在切水果时被刀轻微划破的手指还在生疼,可她也只是简单用纸巾包扎了一下。

“太费时间了,下次直接买吧。刀呢?”男人的抱怨没完没了。

贺盈小心翼翼把刀递给他,特别留心地将刀尖朝向自己。“这是我亲手做的一份心意,不是更有意义吗?”

制作一个蛋糕对于贺盈来说并不是一件信手拈来的易事。前期的食材和工具准备,以及付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她的一份珍贵心意。

男人随意应付了两口,便放下蛋糕,脸上毫无波澜,没有表现出一点喜悦或感动。“好了,我吃完了。快点出门吧。”

花了大半天时间用心做的蛋糕,对方不需要一分钟就浅尝一口。这样的反应仿佛浇了贺盈一头冷水,让她感到挫败不已。

“我家的烤箱搬到你家吧,以后方便做烘焙,也不用回我家做了。”贺盈把剩余的蛋糕打包好放进冰箱,吩咐男友把烤箱抬走。

男人二话不说,他立刻把烤箱抬起来放到怀里,转身要走。

大致收拾一下,贺盈便跟着他出门。

女朋友亲自花心思做的蛋糕,别人开心都来不及,但男人却连最简单的情绪价值都不舍得付出,贺盈掩饰不住内心的失落。沮丧的她不顾男人为整理后备车厢放置烤箱而手忙脚乱,一声不吭坐进副驾驶。

“看我整理车厢也不来帮忙,都不懂你又要耍什么脾气。”男人坐进车里,猛地一用力,车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巨大的声响在狭小的车里放大了好几倍,贺盈被吓得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一路上的风景飞速掠过,却无法带走他们之间的沉默与疏离。

走进放映厅,此时电影已经播放了大约五分钟。错过精彩的电影开场,男人生气地朝贺盈白了一眼。他的神情被贺盈尽收眼底。

银幕上投射出的光影在不停变动,看到兴起时男人下意识想要握住贺盈的手,却被对方毫不留情地用力甩开。他错愕不已,转过脸露出不可置信地难看笑容。

贺盈将双臂交叉在胸前,装作没留意到男人的眼神,只是盯着荧幕沉默不语。

难熬的两个小时终于结束,放映厅灯光渐亮。没等荧幕出现致谢字幕,男人便起身快步朝出口走去,贺盈差点没反应过来,匆匆拎起手提包跟着他离开。

走在前面的男人故意忽略费力跟在身后的女友,头也不回,甚至加快了脚步,仿佛是要丢下对方自己离去。

贺盈在后面焦急又无奈地追赶着,因为走太快而上气不接下气,喘得说不出一句话。

来到地下停车场,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而安静的环境中回响,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坐进车里,男人并没有立刻发动汽车,他呆坐在那里,眼神空洞。贺盈累得无暇关注对方,一直在旁边大口喘气。

安静里突然响起了抽泣的声音,贺盈猛地一惊,抬头望向男人。

只见对方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把头埋低,贺盈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身体随着每一次呼吸用力颤抖着,似乎在身体里埋藏了炸弹,即将引燃爆发。

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他的身体不断起伏着。

贺盈弯腰探头想要观察他是否安好。“你怎么了?”

她以为是因为车子没发动,车窗关紧导致空气不流通引发的喘气,根本没想到别处,直到男人抬起头,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把她震惊住。

“我真的很崩溃!崩溃得想死!”

他双手抱头,身体一抽一抽地抖着,因为痛苦张开了嘴巴呼吸,可是却没有流出一滴痛苦的泪水。

“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受这种折磨?”说到这里,男人用力拍打着方向盘宣泄情绪。“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男人的难过并没有触发贺盈的共情,观察对方竭力想要挤出眼泪的模样,她甚至差点要笑出来。

强忍笑意,她探腰靠近,把脸凑上去想要表现出关切:“怎么了?你哭了?”最后竟忍不住发出“噗嗤”一声,为了掩饰尴尬,贺盈赶紧使劲干咳几声。

“从早上等你做蛋糕,到看完电影出来,你有哪件事能让我顺心?”

没有得到贺盈真切的关心,却换来了她的轻蔑,男人彻底破防,把压积在内心的不满倾泄出来。“作为你的男朋友,我问心无愧。可你呢?”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崩溃得要死要活的?”贺盈对男人早有不满,既然男人先开门见山,那她也干脆把事情挑明。

“为了庆祝你的生日,我忙活了大半天,你却只吃了两口就起身走人。”表面上面无表情,一脸淡然,可贺盈内心已是怒火汹涌。“我请问,你尊重我了吗?”

“算了吧,年年都是蛋糕做礼物,我都不想吃了。”

没吃几年,这就挑剔上了。

“我倒还希望有人给我做生日蛋糕呢。你知足吧!”贺盈怒火中烧,脸上热得发烫。

从今天开门看见男人的那一刻,他脸上就已经挂上不耐烦地神情,话语里尽是到处挑剔和不满。贺盈猜不出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也清楚无能为力给他想要的。

“我真不知道当初喜欢上你哪一点。估计眼瞎了。”只有最为愤怒的状况下,贺盈才会说出故意激怒对方的赌气话。

她知道这些话会令男人瞬间崩溃,但仍是痛快地说出口,随后发现心情竟好多了。

果不其然,男人仰头痛苦地呻吟着,发出了难听的喊声,发泄着内心的酸楚。似哭非哭的模样令贺盈感到烦人至极,只想下车离开得远远的。

可是没多久男人便发动了车子,加大油门冲向停车场的出口,吓得贺盈马上系好了安全带。

出了停车场,才发现夜幕早已降临,来不及细看夜色,男人驾驶着车辆进入了高速公路上。

车速表上的指针疯狂飙升,几乎触及极限。

贺盈偷偷瞄向只升不降的指针,脸色吓得苍白,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紧握安全带。

男人怒视着前方,抓住方向盘的双手青筋暴起。他阴沉的神情让贺盈不禁胡思乱想起来:她生怕男人因为一时冲动而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

贺盈祈求这个想法永远也不要出现,她因为惊恐和担忧而不敢直视飞驰而来的前方,紧紧闭上眼睛。

在车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万幸的是,开到高速路出口前,男人终于减速正常行驶。

危险的经过让贺盈仍未停下提心吊胆,她想要责备对方的无知冲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回到男人家里,贺盈惊魂不定差点没站稳。男人把烤箱放置在厨房,他的母亲发现并开口问道:“新买的吗?”

面对他母亲的疑问,男人像变了另一个人一般,笑脸相迎。刚才惊险的几十分钟似乎并没有经历过一样,神色悠然自得地回答:“阿盈家的,她说她家里很少用,让我搬回来。”

“是吧?”男人转过脸向贺盈求证。

“嗯。”贺盈随口应了一声,事实上她并没有听清楚对方的问题,大脑还在飞速奔驰在高速的车上,痛得嗡嗡响。

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打过招呼便径直回到房间。男人跟了过来,满脸关切地问道:“怎么不舒服了?”

眼前这张虚伪的嘴脸令贺盈无所适从,只见他开始靠近并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放松下来。

“你有分裂症吗?一时对我好,一时对我坏。”

贺盈下意识挣脱了他的手:“今天和好了,明天又不知道是哪个样。”

看出三言两语不能把女友哄好,男人脸上的假笑刹那间僵住:“咋了,想清楚犯什么错了吗?”

“神经。”头一次见贼喊捉贼,贺盈因为太过荒唐而无言以对。

“不要发什么大小姐脾气,正常讲一下道理。你撒娇我可以哄,但是不要太作了。”

男人说起话来井井有条,言之有理的模样,贺盈看着气得脸色瞬间变铁青色。他的记忆里只有贺盈对他的不理睬,甚至把贺盈的愤怒当作“大小姐脾气”。

“你不认为今天我生气很正常吗?我真的受不了。”

他厚颜无耻地想要得到贺盈的认错。“怎么又不说话了?”

“不怪你。怪我无端做了个蛋糕让你白等了,怪我看电影不说话,不牵你手。”贺盈故意阴阳怪气,“怪我和你谈恋爱,只会折磨你。”

无助的情绪突如其来涌上心头,贺盈已经烦透了每一次无缘无故的争吵,烦透了讲道理、哀求、和好,她身心疲惫,只想尽快结束对话。

“别再对我乱发脾气,我已经很累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贺盈正要闭眼倒在床上。

“我还不能有意见吗?脾气不好的才是好男人。”

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观点,把贺盈气笑了:“为什么?为什么脾气不好的也算是好男人?”人在无语的时候,就算是躺下了也会在心里暗骂对方两句。

“爱你才冲动,冲动就会发脾气啊。”男人的脑回路异常清奇。

难怪会做出这么多令贺盈摸不着头脑的傻事。

“性格不好,所以脾气差,乱发脾气。”她终究还是忍不住纠正了对方的观点,但她知道,男人绝不会把她说的放在心上。哪怕记住一秒,也是不可能的。

“对了,老婆,我帮你报名了考驾照。”他趴在床上告知贺盈。

“用你的钱给我报名了吗?”

“不啊,你上次借我的钱,不还了,直接在里面扣除一部分。”

先斩后奏,小算盘打得挺响,贺盈还来不及夸赞他大方,男人倒自己抢着打碎了“大方男人”的滤镜。

男人还得意洋洋地开起玩笑说,倘若考试不通过,补考需要的费用由贺盈自己承担。

“但我还可以负担其中的百分之二十。”说完便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让他失望的是,科目一至科目四,贺盈均是一次通过。大暑天的,她不想要再来一次体验“蒸笼”式练车,于是学得特别认真刻苦。

“刚好幸运通过而已。”男人高傲地带着戏谑的口吻说道。

几个月的努力付出,在他的眼中竟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拿到驾照后,贺盈心情格外愉悦,决定请男友吃顿饭庆祝。饭后来到商场停车场,男人把车钥匙轻轻一抛,准确落在贺盈手里,让贺盈开他的车实操。

“把车开到商场楼下。多开就熟练了。”随后他主动坐在副驾驶位置,“别慌,我坐这辅助你。”

接过钥匙,贺盈心中忐忑不已。毕竟这是实打实的驾驶,与考试时分好规范的场地不同,而且驾驶经验有限,她紧张地深呼吸,想要尽快放松下来。

平复好情绪,贺盈鼓起勇气坐上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她拿起车钥匙却找不到钥匙孔,贺盈瞬间慌了。

“这里。坐我车上这么多次了,还不知道在哪。”男人一脸嫌弃。

一切准备妥当,贺盈小心翼翼踩下油门,车辆缓缓驶出停车位。

“加油啊,车子没油了吗?”还没出发,坐一旁的男人早已充满怨气。

贺盈一下又变得紧张起来,分不清出口方向,差点驶进逆行车道。男人迅速伸手摆动方向盘让车辆驶回原道。

来不及惊慌,贺盈的耳边即刻传来了男人震耳欲聋的破口大骂:“看路啊!你开到对道是不是要我死!”

“方向盘不要握太实!看路!”

“刹车!踩刹车啊!这么快是要送我走吗?”

男人一声接一声的怒吼,贺盈听了紧张得手抖。好不容易开出停车场,男人便指着方向让她开进没有正式开放行驶,也没有行人的马路上。

“我怀疑你考了个假的驾照,比猪还蠢。”男人不停打击着贺盈的信心。

学车的时候,就连教练都是耐心教导,并没有大声谩骂。在教练的正当教导之下,贺盈在众多学员中的表现也算是数一数二。

而今天这次上车实操,让贺盈头一次感到无比挫败。

转弯时方向盘打急了,男人一把抢过方向盘操作,嘴上却没有停歇:“打这么快做什么?是不是要驶上花圃同归于尽?”

贺盈被这一声怒吼吓得一哆嗦,脸色因过度惊慌而变得死白。她的眼神在前方道路和男人愤怒的骂声之间游离,心中充满了恐慌和无助。

“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别开了!”

贺盈缓缓地把车停在路边,熄火后她打开车门下了车。

从上车驾驶到把车停下,贺盈一直默默承受着对方的谩骂,不敢开口解释反驳,但她再也承受不了一句怒吼,她害怕情绪失控导致驾驶失当。

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流出来,模糊了贺盈的视线。

“还开不开?骂你两句就哭,抗压能力太差。”

男人下车来到贺盈身边,以为这句话能再次激起她的斗志。可是贺盈内心的斗志早已被他的怒吼折磨得无影无踪。

“我不开了,行吧?”贺盈失控哽咽着,“我的教练都没你骂得那么狠。”

“谁让你不会开车啊……严师出高徒,懂吗?”

他的安慰根本没能起到作用,贺盈甚至哭得更猛了。

大概过去了十几分钟,贺盈才渐渐停下哭泣,但她止不住抽噎,身体因为抽噎而颤抖着。

“你还开不开?”男人可能意识到语气太过严厉,对于一个新手来说,这样的指责确实太过苛刻,于是放缓了语调。

可贺盈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不耐烦。“不开了!我今天不开车!”

贺盈打开后座车门,坐进车里,埋头擦拭着满脸的泪水。

男人满是无奈和不满,但也只是“啧”了一声,便回到驾驶座位。“你不坐在旁边看我怎么开车吗?”他回头邀请贺盈坐在副驾驶位置。

“不要。”贺盈根本控制不住哽咽。她感到无比的沮丧和自责。

路上,车内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和压抑。

安静里,贺盈仿佛再次听见男人的怒吼在耳边盘旋,挥之不去。

这一晚彻底给贺盈的心灵蒙上了阴影,她感觉下一次握方向盘,必须要有很强的心理建设才能让自己集中起来。

“下一次练车,你看什么时候有空。”男人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变得平和一些:“多上手就熟练了。”

贺盈趴在车窗边,望着一盏盏路灯在眼前掠过。

光影交错,柔和而温暖的光芒渐渐变得朦胧。她默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