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元年腊月初十,武昌城南流民营。
腐草堆里钻出只灰鼠,朱慈烺的匕首已抵住它咽喉。三丈外疤面张的鼾声忽停,他立刻缩回手——这独眼阎罗睡觉都睁着半只眼。
“龙崽子学偷食了?”疤面张翻个身,铁链在腰间叮当响,“宰干净些,鼠血招鹰。”
朱慈烺捏着断气的老鼠,忽然想起上月嫡兄围猎时的话:“见血封喉的玩意,得用银针试毒。”他鬼使神差般割开鼠胃,黏稠黑浆混着谷壳涌出——竟是观音土!
“西棚的粮……”他指尖发颤。昨夜抢来的二十袋粟米,原来早被官府掺了毒土!
破布帘突然掀开,寒风卷着雪片灌入草棚。独臂铁匠抱着女童尸体僵立门口,眼眶烂得见骨:“李二狗,借刀。”
朱慈烺下意识握紧匕首,疤面张的鼾声却陡然转响——这是白水盟的暗号,允他自作主张。
“埋孩子用不着刀。”朱慈烺裹紧麻布。
铁匠喉结滚动,溃烂的嘴唇崩开血口:“婆娘饿疯了,要拿妞儿换粮。”
周遭流民麻木地蜷缩着,仿佛这不过是又一场冬雪。
“住手!”他用绣春刀柄猛击其太阳穴。女童腕间系着的红绳刺入眼帘——那是昨日老妇用鼠尾草编的平安结。
疤面张幽灵般现身,铁链绞住发疯的妇人:“要当菩萨,先见地狱。”
辰时三刻,西棚粮仓
朱慈烺攥着半块观音饼混入领粥队伍。前方皂隶挥舞荆条,抽得个老汉满地找牙:“掺土的粮也敢吐?活腻了!”
“白水盟丙字十七号。”朱慈烺突然低语,袖中露出绣春刀柄。
皂隶瞳孔骤缩,荆条指向粮仓后门:“申时三刻,过时不候。”
仓门在身后闭合的刹那,朱慈烺被霉味呛得咳嗽。二十口粮缸沿墙排开,缸底渗出的黄水浸透草鞋。疤面张踹开某口空缸,露出地窖入口:“龙崽子,开开眼。”
地窖内灯火通明,成袋白米堆成小山。朱慈烺抓起把米粒,指尖摩挲出细腻触感——这才是真正的漕粮!
“盟中兄弟拿命换的,”疤面张独眼映着米山,“够五千精兵吃半月。”
朱慈烺突然将米袋划破,雪白米粒瀑布般倾泻:“今日放粮。”
铁链猛然锁喉,疤面张将他抵上米堆:“你当这是善堂?”
“城外流民已聚三万,”朱慈烺掰着铁链喘息,“掺土毒粮再发三日,必生民变!”
地窖突然震颤,米粒簌簌滚落。仓外传来哭喊:“鹰爪子查粮了!”
未时正,流民营刑场
朱慈烺被倒吊在旗杆上,视野里的流民营血红一片。三十具尸体挂在木栅栏上,肠子被乌鸦啄得打结——都是今晨抢粮的“暴民”。
疤面张蹲在刑台下啃羊腿,油星溅到朱慈烺鼻尖:“龙崽子可知,为何吊你?”
“因我断你财路。”朱慈烺盯着远处粮仓,白水盟的兄弟正将毒粮搬上官府马车。
铁签突然刺入脚心,疤面张狞笑:“因你蠢!放粮救人?崇祯爷都救不了这世道!”
朱慈烺喉间腥甜,恍惚看见嫡母将生母的头颅按进米缸:“王府的粮,容不得贱婢染指!”
“报——”
探马撞翻刑台火炬,疤面张霍然起身:“讲!”
“南棚发现瘟病,官军要放火烧营!”
朱慈烺倒悬的视野里,粮仓腾起黑烟。白水盟的兄弟扮作官军,正将毒粮车赶向渡口——他们要用这三万条人命,换清廷议和的筹码!
“乾坤倾覆时,菩萨也得握刀。”疤面张割断绳索,“龙崽子,选吧。”
申时三刻,白水渡口
朱慈烺站在粮车顶,看着流民如蛆虫般涌来。疤面张的弓箭手埋伏在芦苇丛中,箭头浸了火油。
“开仓!放粮!”他挥刀砍断粮车绳索。
毒米倾泻的刹那,三万流民化作疯兽。母亲踩着婴儿抢夺米粒,老汉为把观音土捅穿邻居肚肠。
疤面张的火箭划过天际,粮车轰然爆燃。火海里传来烤肉焦香,朱慈烺的绣春刀映出扭曲人脸:“记住!这是你给他们的活路!”
对岸忽然响起马蹄声,朱慈烺瞳孔骤缩——那策马而来的锦衣卫千户,正是屠他满门的仇敌!
“乾坤未定?”他扯下半幅燃烧的粮旗,“那我便做第一把火!”
绣春刀劈断渡桥绳索的刹那,锦衣卫连人带马坠入冰河。流民们突然调转方向,如蝗虫般扑向燃烧的粮车。
疤面张狂笑着射出火箭:“李二狗!你他娘真是条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