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日落时分的金门公园

马洛依靠着皇宫酒店313房间的阳台栏杆，喝着从酒店酒吧送来的马天尼，听隔壁311房间内唱片机放出的音乐，好像是巴赫的《法国组曲》。

送酒的服务生颇有些骄傲地告诉他，皇宫酒店的酒吧足有30名调酒师，不过他觉得刚才喝的马天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当他用30年后的眼光看这个时代的先进事物，总会产生一种悲哀之情，譬如楼下那些接连不断的马车，马儿们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汽车淘汰，而这座繁华的西海岸城市甚至先于它们遭到毁灭。

记忆中1906年旧金山大地震的照片和眼前的街道渐渐重合。他看见地面出现裂缝，大楼轰然坍塌，破损的煤气管道被引燃，火势迅速在废墟之中蔓延，直至让整座城市陷入火海。

瘟疫、地震、火灾、混乱、抢劫、排华、重建，在地震死去的幽灵和活人共同庆祝1915年旧金山世博会，巴拿马运河开通，东西海岸航程缩短8000海里；纽约和旧金山第一次通过电话连接；福特T型汽车定价850美元，每10分钟便可以生产一辆。

一声鸟叫将马洛唤回现实，雾尼站在他旁边的栏杆上。他从酒杯里取出橄榄，喂给渡鸦。它歪了歪头，似乎表示马天尼很不错，要是浸泡着腐肉就更好了。

在他搬进皇宫酒店后，这只渡鸦就自己飞了回来，他觉得它只是嫌弃皮埃尔-费舍旅馆太过简陋。鸦类天性贪婪。

马洛转身回到室内，在圆几上放下空酒杯。他拿起搭在扶手椅背上的深红佩斯利纹丝绸领巾，对着衣帽间的立镜在硬高领上系好。

这个时代领带才刚出现不久，领巾还没有转变为休闲风格穿搭，仍是正式得很欧洲的装饰。不过他更多是认为宽大的领巾比较实用，可用来包扎或当绑带，这份职业风险还是不小的。

他最后戴上宽檐毛毡帽，离开了房间。他没有去打扰其他同伴，独自离开酒店。

之前他让服务生弄来了一份旧金山地图，发现他们一行人虽然买东西、去银行，跑来跑去花费了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其实几个地点之间的距离非常近。

唐人街就在皇宫酒店0.7英里外，步行十多分钟。纽约斯图尔特银行旧金山分行到酒店甚至只有半英里远，那辆出租马车贴心地花费半小时，带东北来的旅客们领略了西海岸城市风情，介绍了旧金山历史，并因合格的导游工作从马洛手上挣得了5美元。

马洛从皇宫酒店步行到了邮政街，邮局在联合广场上，电讯局也在不远处。还差五分钟，他便会碰上刚才那位非常讨厌的记者。

走进电讯局，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封在酒店写好的信，交给柜台内的职员，发往波士顿。接着他转身走进了邮局。买了张邮票，贴在第二封信上，投入邮筒，同样寄往波士顿。

这两封信，一封是给桃乐丝·劳伦斯的电报，告诉她自己因为某种不可抗力来到了旧金山，她最好能在一星期之内给他回电报，过期则不用发了，他将启程前往纽约。

另一封普通信件寄给诺拉·阿斯兰，诘问她或她父亲为什么把自己的信息泄露给了媒体，言辞较为激烈，毕竟他不打算接收回信。这个时代，邮路漫漫，任何情绪都会延迟抵达。

马洛欣赏了一会邮局售卖的明信片，上面印着旧金山风光的版画，售价2.5美分。

他觉得有张太平洋落日的风景画还不错，但他不知道应该寄给谁，总不能寄给在欧洲度蜜月的马洛夫妇。“来自爱你们的儿子克里斯托弗”，这太令人惊悚了。

从邮局出来后，他乘上吉里街上的电缆车。这座山城的公共交通跟其他平原城市的有轨电车有所不同，由安德鲁·史密斯·哈利迪在1873年发明，电缆车的电缆隐藏在地下的钢轨中，车厢靠缆绳拉动着在旧金山的山峦中穿梭。

吉里街-公园&海洋铁路线始于吉里街和卡尼街的十字路口，一直沿着吉里街往西，在第一大道向南转，终点为富尔顿街一个不起眼的木制车站，轨道则延伸进矗立在第一大道的西北角处的一座两层砖砌缆车车库里。

马洛在终点下车，附近有一些公墓，过街就是他的目的地，威廉·拉尔斯顿修建的金门公园。

金门公园比纽约中央公园更大，占地1017英亩，长3英里多。

马洛花了75美分购买门票，进入公元后，不紧不慢地穿过金门公园里蜿蜒的花径，在下午五点半左右走到海滩边，正好看见太平洋上的日落。

整个天空被染成血色，猩红的太阳渐渐沉入海面。在遥远的海平线上，他似乎看到了黑水仙号的身影。

他不知道当时是如何从反向世界回到物质世界的，只能猜测大概是黑水仙号的爆炸让两个世界在交汇的过程中产生了偏移，黑水仙号的湮灭因此失败，他和罗宾则穿过神秘的【混沌异界】，回到了物质世界的黑水仙号上。

至于被困【魔岛】的未知旧神，祂的身体虽然进入灵界，心脏却被摧毁，恐怕已经不复存在。

那么现在更重要的是，那个活跃在1809年费城的未知组织，他们还存在吗？跟古德曼等人是否有联系？

他其实可以继续雇佣平克顿侦探调查，反正他们深谙此道，甚至比警察更为专业，但他莫名有种不应该这样做的预感。

无论是古德曼，还是疑似跟他们联盟的斯图尔特银行，这样的资本家可是平克顿国家侦探社的大客户。他丝毫不怀疑威廉姆斯不会把他的资料卖出去，这家伙说不定还会主动贱卖给有需求的对象，虽然他目前应该没掌握多少有效信息。

一阵凉快的海风吹来，他的思绪回到现实。天已经完全黑了，海平面上璀璨的繁星在闪烁，耳畔传来潮汐扑打海岸的声音。

如果弗农今晚的确会来皇宫酒店见他的话，他们最好聊一聊这方面的话题。

马洛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晚上6点25分。他从最近的出口离开金门公园，乘上一辆出租马车。这次他们沿最短路线回到了皇宫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