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露未晞的清晨,淡青色的天幕边缘刚染上一线蟹壳青。
操场四周的银杏树披着满身金甲,在微凉的晨风中簌簌抖落叶片。
那些镀了阳光的扇形叶子打着旋儿坠落,像无数个小小的降落伞,最终轻轻覆在赭红色的塑胶跑道上。
晨雾像稀释的牛奶般漂浮在草坪上方。绿茵场上的假草挂着细密的露珠,每一颗都映着一整个变形的天空。
李修崖跑完步,拍了拍戴在小指上的戒指。
那黑色的瞳孔突然变成了墨绿色。
“陆哥,你还有什么想做的?跟我说说。我看我有没有能力替您办了这件事。”
“我有三件事。”
“奥?哪三件?”
“一件一件来吧。”
“那,您的第一件事是?”
“有件东西,给我弟弟送去。”
“怎么说?”
“先去我家吧。”
“对了,现在是几几年?”
“千禧一十八年。”
“这么快?三年了。”
“对了,哥,您家在?”
“蒙阴东安县。”
李修崖吃完饭,便早早的出了门。
“晚风吹起……”
李修崖掏出手机,看到来电名称后,赶紧接起了电话。
“在干嘛?”
“我准备去一趟东安县。”
“你去那干嘛!”
“有点事要办。”
“那我能去嘛?”
“当然。”
随即两人一拍即合,打算在蒙阴汽车总站汇合。
李修崖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群,看着他们焦急地来来回回。
实在是有些乏味,李修崖掏出烟,放到嘴边。
摸了好久,就是没摸到火。
“啪~”
一旁不知道谁给李修崖递过打火机,赶忙用手拢住火焰。
“谢谢哥们哈。”
“嗯?”
“等等,这火机有些眼熟啊,哥们……来啦?”
“说,今天抽了多少了?”
“就这一根,这不才发现,火机让你拿走了。”
田君茹一脸狐疑地看着李修崖,看到他真挚的眼睛。
“行,本宫今天暂且信你一次。”
李修崖买了票,两人来到去往东安县的班车。
“狗子,给我拿着手机,我要追剧。”
李修崖接过手机,举到合适的位置。
“你不问我干啥去,你就跟着。”
田君茹双手托着李修崖的脸,用力的扭过来,眨了眨不灵不灵的大眼。
“那重要嘛?”
说完接着松开手,看起剧来。
少年看了一眼认真看剧的女孩。
糟了,
这该死的甜美。
“你好像脸红咯,狗子。”
“有吗?”
“切~”
少女看着看着,双眼就闭上了,随即均匀呼吸在鼻腔传出。
李修崖轻轻接过少女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李修崖看着少女的侧脸,为其抚顺了眼角的一缕残发。
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过。
李修崖拍了拍那胖嘟嘟的小脸,轻柔地说道:“小朋友,到了,起来了。”
“嗯~”
田君茹揉了揉眼睛,问道:“我怎么睡着啦?”
“那还不正常,我们村,养猪的都知道,猪吃了睡,睡了吃。”
“你……讨打!”
东安县汽车站的寂静,被欢笑声打破。
“好啦,不闹了,走,再坐车去陆家屯。”
“那你让我打你一下。”
田君茹嘟着嘴,跺着脚说道。
“那你要轻轻的哈。”
十几分钟的车程转瞬而至。
村口的几棵老槐树已经褪去了盛夏的浓绿,叶子泛黄,风一吹,便簌簌地落,铺满土路,踩上去沙沙作响。
树下,几个老人坐着矮凳,手里剥着新收的花生,壳儿堆在脚边,像小山一样。
风从远处的山岗上吹来,带着干草和泥土的味道,微微发凉,却又让人觉得舒坦。
整个村庄,就这样在秋日的上午里,安静地、缓慢地呼吸着。
李修崖根据陆远舟的指引,来到了一户人家。
这才发现,大门落锁紧闭。
李修崖走近看了一眼,发现锁头早已经锈蚀。
“这对吗?确定没记错是吧?”
李修崖低声向陆远舟说道。
“我家我还能不认识嘛。”
正当李修崖觉得无功而返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位老人的声音。
“后生,我看你站在这很久了,这家没人住了,你不用再等了。”
“爷,那这里的人呢?”
“这家人就剩一个小子,好几年没回来了。对了,我还没问,你是干啥的?”
“爷,我是远舟大哥的朋友,我来他家给他取件东西。”
“远舟?后生,远舟现在在哪?”
“爷,您别激动……别激动。”
李修崖向陆远舟投去求救的目光。
“修崖,说我出远门打工了。”
李修崖点了点头,说道:“爷,您不用担心,远舟大哥出远门打工去了。”
“我怎么相信你?”
“爷,我听远舟大哥说,他小时候,可是把您养的玉树藏起来。还有,他爬您家屋顶,把您烟囱堵了,这他都跟我说过。”
老爷子不再激动,随即笑了起来。
“哈哈,不差,你去吧,把锁头撬开,你拿完后,我再拿把新锁就行了。”
“行,爷,太谢谢您了。”
李修崖走近大门,抄起板砖,一砖打掉了那破旧的锁。
院子里,野草已经漫过膝盖,枯黄的、青绿的,杂乱地纠缠在一起,在风中微微摇晃。
墙角的一株老枣树还在,只是枝干虬结,树皮皲裂,几颗干瘪的枣子挂在枝头,像是被遗忘的岁月。
“你别进来了。”
“我想去。”
“不行,这房子看着就不牢固,你在外面待着。”
“我不。”
“你不听话是吧?”
“我听,我不去就是了,你注意完全。”
李修崖趟过杂草。
堂屋的门半掩着,门框上的漆早已剥落,露出灰白的木纹。
门槛下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一脚踩上去,灰尘像烟雾一样腾起,在阳光里缓缓飘散。
灶台塌了半边,铁锅锈迹斑斑,锅底积着雨水,水面上浮着一层灰绿色的霉斑。
一只蜘蛛在灶膛里结了网,细密的丝线上挂着几粒干瘪的虫尸,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
“在哪呢,哥?”
“在西屋。”
来到西房,窗户纸早已破烂,剩下几片残纸在风中簌簌抖动。
窗台上摆着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底积着陈年的雨水,水面上漂着几片枯叶。
一只壁虎从墙缝里探出头,又迅速缩了回去,只留下窸窸窣窣的声响。
“修崖,你在门前向里面走五步,然后把地上的砖起开。”
李修崖照做,在砖下面,发现了一个破旧的铁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