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武官林国祥

唐威终于明白了汉克斯书房里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中国物件：景德镇青花瓷做的烟灰缸、象牙雕的拆信刀、甚至窗帘的流苏结都是标准的中国如意结打法。

“所以上次我一提起建立一个华人技术学校，您立刻欣然同意...”

“抱歉，唐。”汉克斯苦笑，“现在这个情况，党内是不可能支持一个不反华的候选人参选的，所以这个计划注定是个失败的计划。”

花园里突然传来女孩们的笑声。透过落地窗，他们看见黛博拉正将一朵红玫瑰别在唐宁的发间，而华人少女笨拙地行了个屈膝礼，阳光把两个姑娘的影子交融在玫瑰花丛里。

“如果每一个白人和华人都能如此相处，那该有多好。”汉克斯突然变得惆怅，或许是他又想起了自己逝去的妻子与他们的孩子。

“会实现这么一天的，等到华人比白人更强的时候。”

“唐，你说什么？”汉克斯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听清唐威的后半句。

“您的玫瑰园很漂亮。”唐威跳过这个话题，指向窗外一株罕见的绿萼梅，

“我想唐宁会喜欢在这里和黛博拉一起读书的。”

......

傍晚的薄雾笼罩着蒙哥马利街狭窄的巷道，陈志明解开制服最上方的铜纽扣，让疲惫的脖颈透一口气。

这是他走过三年的巷道，其间的一草一木他都无比熟悉。

两边的电灯因为电压不足忽明忽暗，今天这里似乎静的有些可怖。

陈志明现租住在一对意大利老夫妇家的半地下室，自打三年前的那场动乱后，他一直孤身一人。

楼上的老夫妇早已经睡了，他摸索着找到了房门的钥匙

但在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他肌肉骤然绷紧——门竟然是打开的状态。

陈志明明明记得出门前锁过门，

那只有一种解释，有人在里面。

他的手缓缓移向腰间，这才想起他的枪在下班时已经上交武器房。

“陈巡捕，有朋友来拜访，怎么不进屋了。”

低沉的男声从门后传来，陈志明神经不由一紧。

房门自动开了，原本一直拉紧的窗帘，此刻却有一束月光精准地投射在餐桌中央，照亮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茶杯是他从杂货店买来的青花，此刻杯底沉着几片不该存在的铁观音。

“领事馆武官林国祥。”

阴影中的男人向前倾身，月光描摹出他光亮的脑袋，头颅四周的头发都剃掉，只颅顶一辫下垂。

陈志明知道这是清廷满人才会留的发型，一般清人即便留辫也不会剃如此彻底。

同时，他也注意到对方左手小指缺失了半截，断口处疤痕狰狞。

陈志明不动声色地只虚掩上房门，

“武官先生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这封信，”林国祥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

“是你寄给市警局的？”

陈志明一愣，借着昏暗的灯光才看清上面的邮戳。

没错，的确是他上个月心血来潮寄给旧金山市警察局的关于‘黄权案’的一份案情报告，但信寄出去后一直石沉大海。

他原来以为自己的信已经被市局老爷们漠视了，毕竟他只是个华人辅警，谁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但却没想到，今天这封信件竟然会出现在这个男人的手中。

“是我寄出去的，但...”

陈志明本来想说这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陈巡捕，在你的信上说，唐人街警局结案报告仍存在很大的疑点，可能还有内情，请旧金山警局派人下来重新调查，”

林国祥轻敲桌面问道：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疑点是什么，或者说你怀疑对象是谁？”

陈志明强自镇定，身子却一步步退至房门旁，

“武官先生，这些都是我们警局内部的事情，您是清廷的官员，恐怕无权知道吧。”

‘嗖’

破空声袭来，划过陈志明的脸颊

铛！

陈志明回头，正见一枚飞镖深深嵌入他身后的松木门板上，力道之大，飞镖后的红缨都在剧烈颤抖。

“请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林国祥呷了一口面前的清茶，神情淡定，显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否则，你得死！”

一股寒意从陈志明的脚底窜了上来，他清楚，如果那枚飞镖在偏一寸，自己的眼珠就已经不保了。

“现场...我们发现过一枚纽扣，可以确认是凶手留下的。”

“纽扣？”林国祥停下轻扣的手指，略略沉思，

“你接着说，”

“唐人警局的报告说，事发当夜，凶手吴六三（一看就是唐人街警局随便找的人）因为在赌场输了一大笔钱，又喝了不少酒，所以遂起了歹意，在他抢劫黄权不成后便将其杀害，杀人后的吴六三因为惊魂失措不慎跌进水沟，呼救无果后被水淹死，警局第四天发现了吴六三的尸体，并在他身上发现了黄权被抢的钱财，以抢劫杀人后不幸意外身亡结了案。”

陈志明顿了顿，接着说道：

“但我去看过吴六三的尸体，发现现场发现的那枚纽扣根本与他无关。”

林国祥皱眉，这个唐人街警局做假案都能做的如此低劣，

“所以你怀疑凶手另有他人。”

“是...”

“你怀疑的是谁？”

陈志明稍微停顿了一下，那个少年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没，现在还没有具体的怀疑对象，只知道那枚纽扣可能与洗衣店有关。”

林国祥冷冷的看着他，

“你刚才停顿了一下，你在想什么？”

陈志明的心脏狂跳，

“现在局长已经不允许我再插手这个案子，进一步的线索我这里也不清楚。”

“真的只是这些？”

“只有这些。”

陈志明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唐威的名字。

“如果我发现你有所隐瞒，你可知道后果。”

“不敢”

林国祥冷眼睨着这个华人警探，半晌，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

看着林国祥离开的背影，陈志明终于像抽干了力气一般坐倒。

这时，他才发现座上摆着三根金条。

陈志明看着桌上的金条许久，

终于，

他收起了金条，从门后取来了自己的帽子，悄悄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