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号门

他很失望,她居然没有回答。

灯光恢复明亮,奚午承看了奚午蔓一眼,冷着脸离开。

奚午蔓回到二楼卧室洗过澡,坐到紧挨着窗帘的贵妃椅上。女佣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

“今天,午潇小姐来过了。”女佣温声细语。

奚午潇。

总听说这个姓名。

也许在某个人多的场合见过,但奚午蔓没有任何印象。

奚午蔓垂下疲倦的眼睑,视线落于女佣侧颈的黑痣。

女佣没有多说,像是单纯通知奚午蔓,奚午潇来过。

莫名其妙。

连姓名和样貌都对不上号的人,奚午蔓压根儿没兴趣。

再说,这是奚午承的房子,有什么样的客人来做什么,哪需要她知道。

哪怕她极度讨厌那位客人,也不能发表看法,只能微笑。

客人,是奚午承的客人。她没有权利驱逐。

过了半天,女佣又开口,是与今天奚午潇来过无关的话题。

“先生问,明天晚上午乾先生主办的聚会,您去不去?”

那又是谁?

“我可以选择不去吗?”奚午蔓只觉头疼。

女佣又不说话了。

直到最终上完药,扶奚午蔓上床睡觉,女佣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不过,奚午蔓知道,女佣会把那句“我可以选择不去吗”原封不动地传到奚午承耳中。

然后奚午承说,可以。

也不知道是重剂量的药物起了作用,还是多年来早已习惯,那么重的伤,奚午蔓竟很快入了睡。

又做了整晚的梦。

梦里,又是人生有印象以来第一次参加的葬礼。

永远看不清黑白遗照上女人的脸,只知道她笑得很开心。

死了还那么开心。真奇怪。

然灵前的小女孩却哭得悲恸,不是哭母亲的死亡,也不是哭遭到并不熟悉的亲戚的辱骂,而是父亲不分青红皂白的责备。

不讲理的是那位自称长辈的男人,父亲为什么骂她?为什么朝她扬起鞭子,而不向那德不配位的长辈?

鞭子像毒蛇一样靠近,小女孩吓得晕了过去。

醒来,眼前是孤儿院的地板。

地上的面包被踩扁,牛奶撒了一地,混着泥沙,脏兮兮的。

“舔啊!舔干净!”七零八碎的起哄。

脑袋被死死按住,她再抬头,眼前是十六岁的少年。

恰到好处的逆光,看不清他的容颜。

恰到好处的风,他嗓音轻柔:“今天开始,你属于我。”

她没听见自己的回答,但她知道自己答应了。

少年向她伸手,她迎着光看少年的脸,那张脸成了二十岁酒疯子的模样。

“你要背叛我?”他双眼通红。

她猛地转身,拔腿就逃,脚下一空,坠入了没有窗户的小黑屋。

四处都是高高的冰冷墙壁,她祈祷一线光,指引她逃离这里的方向。

可这里除了寒冷与黑暗,什么都没有。

她在这里沉沉睡去,像是死掉。

剧烈的两声咳嗽,奚午蔓蜷缩着身子,睁开睡眼。

透过还未自动打开的薄纱窗帘,她看清窗外的天空,那属于落雪的早晨。

又是雪天。

这没完没了的冬季。

还要去彩排,要去录节目。

节目在A市艺术博物馆录制。

彩排主要是熟悉场地、拍摄路线和互动流程。

正式拍摄时,她与昨天见过的几位艺术家穿着节目组特制的服装,沿节目组指定的路线走,解答节目组准备的问题。

拍摄从下午五点艺术博物馆闭馆之后开始,好几台机位在不同的楼层同时进行拍摄,一直到晚上九点才收工。

奚午承规定,必须九点之前回家,喝酒不能超过三杯。

但今天是例外,工作要紧。

就餐的火锅店是节目组导演开的,饭后要去的KTV也是导演的产业。

所以,今晚可以随便吃喝玩乐,导演买单。

众人欢呼,举杯庆祝。导演万岁!

奚午蔓不喝酒,不举杯,也不说万岁。

一想到室外的寒风冻雪,她就只想赶快填饱肚子,早点回去睡觉。

在那之前,祈祷,希望今晚,别墅里的是奚午承,而不是酒疯子。

奚午承知道她在哪,没派车来接她,也没给导演打声招呼。

好在导演很会来事,饭后,立马安排一个叫魏达的摄影师送她。

准确讲,是魏达自告奋勇。

导演答应得迅速。导演深知魏达车技极好,关键是没喝酒。

魏达是掌机拍摄奚午蔓的那位,节目组里的工作人员都叫他魏达老师。

魏达的身材可谓魁梧,那张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肉,却给人很强壮的感觉。

他大半张脸都是胡子,訾须剪得很短。一顶军绿色鸭舌帽仿佛是长在他脑袋上的。

魏达的衣服裤子都有很多很大的口袋,他总从不同的口袋里掏出各种拍摄用具。

身为摄影师的魏达,总能用一些他自己认为寻常的话逗笑周围人,尤其引导模特进行人像拍摄时,他更是绷着一张严肃的脸说出一点都不严肃的话来,强烈的反差很容易就让模特产生他想要的情绪。

但是奚午蔓对他的反差无感,他对人体模特屡试不败的那套,对奚午蔓毫无效果。

一个看上去随时会抡起拳头砸开你天灵盖的络腮胡大汉,突然像小娇夫一样扭捏着身子,嘤嘤噫噫。

奚午蔓实在不知道乐点在哪。

无聊。

到了火锅店门口,魏达让奚午蔓等在玻璃门里面,独自跑进风雪。

很快,一辆猪肝色越野车停在火锅店门外,副驾驶的门精准对着玻璃里的奚午蔓。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魏达的车。

奚午蔓刚要拉门出去,就看见魏达撑着一把很大的黑色单人伞从车头绕过来,大步向她走近。

他推开门,很绅士地对奚午蔓作请。

从店门口到车门口,魏达一直全神贯注,注视着奚午蔓的鞋底。

他刚要拉开副驾驶的门,奚午蔓却转向后座。于是,他的手伸向后座的门。

系好安全带,魏达点了火,问:“您住在虚烟院子?”

这种东西,没必要再问一遍。

奚午蔓感觉他没话找话,又不想辜负有概率存在的单纯好心,于是保持一贯的礼貌。

“是。”奚午蔓颔首。

“您住哪一栋?”

“您送我到一号门就行。”

“但是雪很大,我还是送您到家门口。”

“不麻烦您。”

“不麻烦,顺便的事儿。”

“一号门。”奚午蔓懒得再跟他多说。

到了一号门,她要下车,他也不能拦。

猪肝色越野慢慢驶向主道,即将汇入车流,一辆宝石蓝奔驰迈巴赫S680 Virgil Abloh限定版冲过来,直接横到越野车头前。

正要提速的越野猛一个刹车。

好险,差一点就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