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在朱雀大街飘荡，金不焕的皂靴碾过青砖缝里的冰碴。他特意绕道城隍庙，檐角铜铃在寒风中叮当作响，这声音能干扰追踪类法术。袖中的牵机线突然绷直，勒得他腕间渗出血珠——这是遇到同源法器的征兆。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金不焕闪身躲进香烛铺的阴影，看着三个戴傩面的黑衣人从屋顶掠过。他们腰间挂着钦天监的星盘，脚步却踏着五毒教的七星步。最前面的黑衣人肩头趴着只碧眼蟾蜍，正对着他藏身的方向鼓起腮帮。
金不焕摸出枚火折子，在墙角刻下斩妖司暗码。火苗舔舐青砖的瞬间，整条街的灯笼突然同时熄灭。他借着黑暗翻进当铺后院，却在落地时踩到黏腻之物——满地都是被吸干精血的麻雀尸体。
阁楼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金不焕屏息摸上楼梯，看到自己两个时辰前封存的案卷正摊在案上。翻阅者戴着金丝手套，指甲盖大小的尸蛾正从卷宗里衔出字迹，吞进腹中化作青烟。
“想不到地煞堂的墨鱼汁密文，如今用尸蛾就能破译。“金不焕的斩妖刀横在来人颈间，刀身映出对方兜帽下的青铜面具——这是天罡堂执事的制式装备。
黑衣人轻笑一声，袖中抖落张人皮面具：“金大人来得正好。“声音忽男忽女，面具下的脸皮开始蠕动。金不焕顿觉不妙，刀锋划过却只斩破团黑雾，真正的袭击来自背后！
五根牵机线穿透窗纸，直取他后心要穴。金不焕旋身挥刀，刀刃与丝线摩擦迸出火星，照亮线头上拴着的青铜铃铛——和红袖腕间的一模一样。尸蛾趁机扑向案卷，却被金不焕甩出的铜钱钉死在梁柱上。
“你们连司天监的浑天仪都敢动。“金不焕踢翻香炉，扬起的香灰在空中结成八卦阵。黑衣人撞上无形的屏障，面具裂开条细缝，露出下面腐烂的半张脸。
僵持间，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黑衣人化作群鸦四散，留下句飘在风中的警告：“金大人可知，当年令尊追查的漕运沉船案......“
金不焕握刀的手陡然绷紧，父亲金铁衣的画像在脑海中浮现。十二年前那个雨夜，父亲带回的半截龙骨还锁在祠堂暗格里。他俯身查看尸体，发现麻雀喙部沾着金粉——这是宫里御用丹砂的痕迹。
回到斩妖司时已近三更，地煞堂的青铜门却敞着条缝。金不焕嗅到淡淡的血腥味，袖中铜钱嗡鸣示警。他掐诀点燃张照明符，火光中看到老文书仰面倒在血泊里，手中紧攥着半截焦黑的阵图。
“戊时三刻...兑位生门...“老文书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用血指在青砖上画出残缺的卦象。金不焕正要俯身细看，老人瞳孔突然扩散，天灵盖钻出只赤色蜈蚣。
斩妖刀凌空劈下，蜈蚣断成两截却仍在扭动。金不焕用符纸包裹虫尸，发现甲壳上烙着微小的“御“字。他猛然想起，三日前进宫述职时，曾在司礼监大太监的拂尘上见过这种蛊虫。
案头的更漏突然炸裂，水流在地上汇成个箭头指向暗格。金不焕用刀柄撬开砖石，里面本该存放的阵图变成了截指骨——是他亲手葬在祖坟的父亲的右手食指！
指骨关节处有道陈年刀痕，这是当年父亲教他练刀时留下的。金不焕将指骨贴近眉心，施展追魂术的刹那，无数画面灌入脑海：燃烧的漕船、嘶吼的蛟龙、还有父亲将某物塞进龙骨的残影......
“原来这才是他们灭口的原因。“金不焕擦去鼻血，指骨在他掌心化为齑粉。暗格底部缓缓浮现出血字，正是父亲独创的密文：“地脉连漕运，龙骨镇妖国。“
五更鼓响时，金不焕出现在汴河码头。他盯着漆黑的水面，袖中牵机线突然自行飞射而出，缠住艘正在卸货的漕船桅杆。船舱里传出熟悉的铃铛声，九条狐尾在舷窗一闪而过。
“红袖姑娘不妨现身一叙。“金不焕将斩妖刀插在甲板上，刀柄龙睛泛起红光。船舱门吱呀开启，狐妖怀抱的“婴儿“正在啃食鲛人泪珠，抬头露出满嘴尖牙。
“金大人何必苦苦相逼？“红袖的狐尾焦黑了三根，手腕牵机线深深勒进皮肉，“就像奴家逃不过这些丝线，大人就能挣脱命运么？“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钉着七根镇魂钉。
漕船猛地摇晃起来，金不焕的天眼通看到水下有巨影游过。那东西头顶生角，鳞片缝隙里卡着生锈的锁链——正是十二年前沉没的漕运龙尸！
漕船龙骨破水而出的刹那，汴河突然沸腾如汤。金不焕的皂靴被浪头打湿，鞋底青苔竟在须臾间疯长成藤蔓。他挥刀斩断缠足的妖植，刀锋刮过船板带起一串火星——这艘十二年前的沉船，木纹里渗出的不是河水，而是粘稠的黑血。
“大人小心！“红袖的狐尾卷住他的腰身急退。方才立足处突然刺出森白獠牙，咬合声震得人耳膜生疼。金不焕的天眼通穿透翻涌的浊流，看到龙尸口中衔着半截青铜浑天仪，齿缝间还卡着块暗金龙纹腰牌。
红袖突然闷哼一声，腕间牵机线绷得笔直。她怀中的“婴儿“张开血盆大口，竟将三根狐尾齐根咬断。金不焕趁机甩出缚妖索，却发现锁链碰到黑气便寸寸腐朽。
“这是用皇族血脉温养的饕餮子。“红袖脸色惨白如纸，断尾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金沙，“他们抽了九十九位郡主的魂魄......“
话音未落，龙尸脊背突然拱起，腐朽的船板下伸出无数苍白手臂。这些手臂戴着翡翠镯子，指甲上残存着蔻丹——分明都是宫中女子的手！金不焕想起三日前路过教坊司时，见到新进的秀女腕间都系着红绳，当时还当是时兴装扮。
水底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沉船甲板轰然中分。金不焕抓住红袖跃上桅杆，见下方露出个青铜铸造的浑天仪，齿轮间缠绕着女尸长发。最中央的窥管里，赫然封着截晶莹指骨——与他怀中那截父亲的遗骨产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