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我……”
大壮臊红脸,不停的抠着头发。
“没事,都进来吧,别站在门口。”
陈杰招招手,几个人都挤进船长室。
他扫了眼,除了来学开船的大壮,其余愿意跟他去美利坚的,都是些半大孩子。
小文也有些不好意思,站在旁边搓着手。
哎,就带清末年的大环境,上到王公,下到平民,几个没沾过黄赌毒?
想找没不良习惯的年轻人,还真只有小文这样的半大小子。
陈杰走过去,盘了盘小文的脑袋。
“别自责,你做的很好。”
“大佬,我哋系唔系太小?”
“不小,我要就是你们这些干净的小子!”
“去吧,带他们互相认识下,今后咱们就是同生死的好兄弟!”
小文这才舒开眉头,蹦跳着带伙伴们离开船长室。
小子们走远后,陈杰也带着大壮回了舵室。
他摆摆手,便有人替罗伯特松了绑。
好好医生哭丧着脸,跑到陈杰面前就咧开大嘴。
“先生,他们打我!”
“打你也活该!谁让你当罗斯的随船医生?”
“可是先生,我救了那么多华人,我……”
陈杰竖起手,打断他的话。
“好了,想不挨打,就答应我件事。”
陈杰简短叙述,讲清了他的打算。
听到能回美利坚,罗伯特当然很高兴。
他当即拍着胸脯向上帝发誓,一定教会大壮驾驶船舵。
有了罗伯特的倾心指导,大壮很快学会了操控船舵。
连带着指南针,他也很快明白怎么用。
他没念过书,看不懂海图,但在陆地上标上不同记号,他也能理解华国在哪,周围又是什么地方。
太平洋虽广阔,可华国与美利坚之间,却没有陆地阻隔。
陈杰这才稍稍放心。
他叮嘱大壮,只要一直往西走,就能回家。
即使洋流让航线稍稍偏移,去了东南亚,那也到处是下南洋的劳工。
之后几天,大壮便始终在舵室呆着。
陈杰有时下去看看,有时去上面培养自己的队伍。
加上和尚与文武兄弟,他手下现在有十三个人。
人虽然不多,可对他极为忠诚。
和尚自不必说,阿文几个小子,更是把他当亲哥,甚至半个父亲看待。
对于这十三太保,陈杰打算因材施教。
比如新来的里,有个小子叫阿辉。
他生下来就接了老爹的遗产,在地主家当长工。
因他年纪小,就帮地主照顾家畜。
在地主家打工,可比当社畜惨多了。
一旦有家畜生病,阿辉没提前报告,就得被吊起来毒打。
时间久了,他练出一门怪本事。
即趴在家畜背上闻一闻,就能知道家畜得没得病,得的是什么病,比兽医还灵。
陈杰想过,等以后在西部有了牧场,让阿辉当经理。
他明白,去了西部,刚开始,指定得没什么安稳日子过。
想在白人地盘上,置办点产业,免不了流血拼命。
不过有和尚当武将,小文做丞相,加上一群视他为父的孩子,也没什么好怕的。
帆船靠岸夏威夷后,陈杰带着罗伯特,用甲板上的所有货,换了食物与淡水。
接着又向前开了十来天,罗伯特突然怪叫了声。
“美利坚!”
“陈,美利坚到了!”
陈杰揉揉眼,起身到船舵旁看了眼,夕阳下,远方的海岸线,黑压压连成一片。
“大佬,还开咩?”
“不开了,降帆抛锚吧。”
“和尚,去通知阿黄叔,敲锣开席!”
“好嘞,又能吃大桌喽!”
和尚喜滋滋的应了声,飞快跑出舵室。
“噹噹噹”一串锣响,头顶甲板上,很快响起纷杂的脚步声。
猪仔们肆意的聊着,一步步踩着楼梯,坐满水手们的宴会厅。
经过半个月相处,罗伯特也随意了很多。
他打量着陈杰身上的西服,拍了下他的肩膀。
“陈,不得不说,你穿上这身衣服,比罗斯更像有钱人!”
“只是……”
“只是什么?”
罗伯特没回答,而是指了指他脑袋后的辫子。
陈杰这才醒悟。
这几天忙着和罗斯了解美利坚,忘了剪掉头顶的老鼠辫。
留着这头型,真是越想越恶心。
“罗伯特,今天是华人聚会,你去了可能……”
“我明白,我明白,”罗伯特忙点头,“陈,请给我带份晚饭。”
陈杰答应后,罗伯特很自觉的送他出船长室,又自己关紧房门。
“陈,请你锁紧些,我不想再有华人喝醉,把我拖甲板上打!”
“这不好吗?让你也体验当奴隶的滋味!”
“哦!陈,请您看在仁慈天主的份上,别再折磨我了!”
陈杰笑了笑,把房门从外面挂上。
踏入宴会厅时,谈笑声立马停止。猪仔们一个个站起来,等他先落座。
陈杰扫了眼,这群昔日的奴隶们,一个个光鲜亮丽,哪还有在底舱踩着屎尿的窘迫?
陈杰大笑两声向前走,小文早就拉好了座位。
他坐上去,翘起二郎腿,伸出手,指间便多了根烟。
咳嗽声,几十根火柴便凑了过来。
有些猪仔离得远,为抢点烟,还拌了几句嘴。
陈杰挑了根火柴点完烟,抿嘴吸了几口。
“坐吧,大家都回去落座吧!”
他说着看向身后:“你们也找地方坐吧。”
“好嘞!”
和尚早就等不及,应了声就坐到身旁,嘿嘿看着陈杰傻乐。
可文仔几个小子,却没有落座,始终坚定的站在他身后。
陈杰也没多说,一个队伍,就是要有领导者和服从者。
不能都像和尚这样,不是去干饭,就是去干架。
“乡亲们,我咋看你们不像猪仔呢。”
“大佬,那像咩啊?”
陈杰微微一笑:“像地主老财!”
猪仔们哈哈大笑,甚至“嘭嘭”拍起桌子。
一片欢乐中,突然有人站起来,扯着身上的新大褂吼了声。
“大佬,要系华国嘅棉布,再揾我老母去缝,嗰我更像地主啊!”
他话音刚落,立马有女人不服气。
“癞头,你咩意思啊?嫌我手艺唔好,你跳海去揾你老母啊!”
癞头嘿嘿笑道:“老母系要揾嘅,不过阿丽,我想让你当我嘅新娘嘛!”
陈杰听得直瞪眼,乖乖,这表白方式,还真是够油腻的。
“你想得美,臭蛤蟆烂头皮!”
“系啊,阿丽系我嘅!”
“嘭嘭!放屁,我也唔系你嘅!我系,我系……”
阿丽说着瞟了眼陈杰,害羞的低下头。
她旁边的几个猪花,却不服气的瞪着眼。
“喔!大佬,阿丽钟意你啊!”
“唔止阿丽,呢几个女仔,都钟意大佬啦!”
“猴啊,大佬可以娶几房太太,生一窝苏虾(小孩)啦!”
“大佬,今日系你嘅喜酒?”
“停停停!”陈杰赶紧扬起手。
好家伙,他吃个瓜,怎么给自己吃进去了。
陈杰瞥了眼,癞头正认命的捶胸,那几个猪花,却关切的望着他。
当着这么多人,他不好直接拒绝,只能站起来端着酒杯。
“乡亲们,马上我就要走了,感谢你们信我陈杰,跟着我造反。多的不说,我敬大家一杯。”
他说着一饮而尽。
再去看时,猪仔们都站起身。
“大佬,系我哋要感谢你啊!”
“系啊,冇大佬,我哋还喺做奴隶,边度能回家?”
“冇错,我阿黄做主,大家敬大佬三杯!”
“好!”
“好!”
……
阿黄一开口,下面立马“猴”声一片。
陈杰摆摆手。
“敬我就不必了,我也没什么功劳,这样,小文你带人拿着酒。”
他说着端起酒杯,离开座位。
猪仔们不知道他想干嘛,还是坚定的跟在后面。
一行人离开宴会厅,纷纷扰扰来到下层甲板。
整段路程里,每个人都紧步跟随,生怕陈杰离开视线。
半个多月的相处,陈杰无疑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陈杰回过身,望着猪仔们深吸口气。
“乡亲们,这第一杯酒,咱们敬这次,以及以往所有次,屈死在船上的猪仔!”
他说着扬起手臂,把酒倒在甲板上。
猪仔们也跟着照做。
“这第二杯,咱们敬跳海自杀,死了还要被鱼啃的同胞!”
他把酒倒进海里,立马有几十杯酒,也倒进了海里。
“这第三杯,祝愿咱们的国家早日强大,咱们的后代,永不会再像猪狗一样,被洋人捉去卖!”
“我干了!”
陈杰仰脖一饮而尽,猪仔们也即刻效仿。
“好了,乡亲们,时候不早了,咱们就此分手吧!”
“来吧,咱们碰拳告个别!”
他笑着扬起拳头,猪仔们也抹起了眼泪。
“大佬,你咪走行唔行?”
“不了,我在华国又没有家人,就不回去了。”
“可系,我哋都愿做你嘅亲人!”
“是啊,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陈杰眼眶有些湿润,第一个猪仔来碰拳时,他忽然把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了下。
“你不要再赌了,知道吗?”
“好!”
“你不要抽大烟了!”
“猴,我听大佬嘅!”
“你的钱我发你了,死人的钱你敢碰,我饶不了你!”
……
“大壮,希望你和阿花百年好合!”
“阿黄叔,你做饭真的很好吃!”
……
陈杰一个个抱完猪仔,眼前,只剩下五名猪花。
阿丽第一个上来,推开陈杰的碰拳,一把扑进他怀里。
“大佬,我好钟意你!我要跟你走!”
“美利坚不是好混的,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陈杰拍拍阿丽的后背,好不容易才挣开她。
可阿丽刚离身子,剩下四个,又一齐扑上来。
眼泪啊,脂粉啊,口水啊,蹭了他一脸。
陈杰明白,他只要开口,这几个女孩,一定跟他走。
可前路茫茫,他兄弟几个吃不吃得饱还两说,何必再招惹情债?
“好啦,都别哭了,看来咱们今生无缘,来世再说吧。”
“你们先起来行不行?”
“唔,冇你,我哋也要被卖到鸡窝!你救了我哋,我哋就系你嘅人!”
“哎呀,这哪是哪啊?嘿,你别乱摸!”
“和尚!和尚!”
陈杰吓得大喊,到底是和尚过来瞪了眼,几个女孩才吓得松开手。
他不敢多留,派人拉来罗伯特,赶忙跳下小艇。
甲板上,猪仔们站成一排,哭着和他挥手。
尤其那几个猪花,更是捂着脸,哭嚎着直不起腰。
哪个女孩,没梦想过英雄来拯救自己呢?
可她们的英雄,今夜就要永别了。
“再见啦!再见啦!”
陈杰站在船头,边挥手边目视帆船一点点远去。
从一条船,变成一个方块;从一个方块,变成一个黑点……
他转身看向大陆,海岸线的悬崖近在眼前。
陈杰握紧拳头,心脏砰砰直跳。
“美利坚,爷带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