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夜下宁江州

“八百新募辽骑已至三十里外宁江州!”

帐中羊油火把骤然一晃。

帐内众人闻之,皆是一惊,纷纷放下手中酒碗,目光聚于阿骨打身上。

阿骨打浓眉一挑,沉声问道:“此消息可确凿?”

娄室振甲拱手:“千真万确,我已探得清楚,那八百辽骑由萧挞不野率领,此刻已经进驻扎宁江州城内。”

“可是我等意图攻打宁江州的消息走漏,被契丹人知晓,是故加强了防御?”吴乞买。

“之前宁江州只有两百辽军,如今再加八百,可是有一千据城而守的辽军了。”粘罕到底年轻,径自在大帐中算起账来。

此时阿骨打坐在上首犹自沉吟。

吕布也知道此时决策之艰难。毕竟是从顺到反,到底是需要说服自己向悬崖迈步。

当年,他囊死丁原时候,到底还是挣扎过的。

就在众人安静,等着阿骨打决策之时。却有一人站了出来,拱手言语。

却是粘罕的父亲,完颜撒改:“阿骨打,如今辽兵新到,落脚未稳,我等行动宜快不宜迟!”

吕布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完颜撒改,只见其人身长多力,体貌雄伟,双目之中透着沉稳与睿智,虽年岁已高,但却也是不怒自威,有着仁主之度。

这几天接触下来,吕布深知此人敦厚多智,长于用人,且家居纯俭,精通稼穑。

就连公孙胜都多有称赞撒改有宰相之能。

其人在此时完颜女真部,按照职责划分,当于阿骨打齐平,分治完颜女真。

但他却不争权夺利,事事以阿骨打为首,甘心做阿骨打辅翼。倒也使得完颜部如此和谐团结。

阿骨打见得是撒改给出建议,却是不再犹豫,猛地拍案而起,怒目圆睁,杀气腾腾:“来得好!正愁找不到机会痛击辽狗,他们竟自己送上门来!俺们正好打他个立足未稳。”

而后又是看了一眼大伤方愈的娄室,再环视一圈,却是沉吟起来。

吕布知道阿骨打忧虑,定是为先锋之选。

阿骨打本是属意完颜女真第一勇士娄室的,但是前几日方才被吕布打断双臂,大伤才愈,若是做的先锋,却是有甚妨碍,到底不美。

吕布站在一旁,目光如炬,扫过众人,又落在阿骨打身上。

他缓缓拾起酒碗,轻轻叩击案几,发出清脆声响,朗声道:“阿骨打,我知你顾虑,这一战且让我为先锋,为女真兄弟取了宁江州,以做聘礼,替我家小七求娶兀鲁姑娘。”

“好!”阿骨打大喜过望,解下腰间镶玉匕首扔给吕布:“汉家兄弟要多少兵马?”

“五十骑,三十坛火油。”

阿骨打点头,让兀术跟着吕布下去准备出征事宜。

此时却见吴乞买站了出来:“且慢。宁江州守将中有一人是耶律谢十。他与我有仇,此战我愿为副先锋,也领五十骑,三十坛火油。”

阿骨打见得弟弟争功,却是高兴。便点了粘罕,娄室跟着吴乞买下去准备。

而后,他又是一叹:“可惜斡本、斡离不正在去辽阳路上。不然也能参战。”

原来在曷苏馆女真的布辉等人带的大公鼎招婿消息后,阿骨打甚为重视这东京的渤海贵人,便让自己的大儿子,二儿子一同潜入辽阳府。

此时该是路上。

这事阿骨打却是在吕布面前,提也没有提。

此时,帐中汉人,跟吕布出去备战,他方才一叹说了起来。

心中所想却是,这汉人到时候回辽东,发现辽阳府插得完颜旗帜,却是什么心情。

若是刘布愿意投的女真帐中,他阿骨打到底是有度量给他一个汉人万户当当的。

……

吕布却不知道此时阿骨打心中猜测。

回到给他们一行汉人安排的帐篷中,开始计较这宁江州先锋征战事情。

阮小七颇为不好意思,直道,为了一个女人,逼兄弟们出战到底不值得。便要找阿骨打退婚。

却是被吕布一肩揽住,拽了回来。

却是周通一边打着哈哈:“小七哥,千万别。打宁江州容易,让兄弟们给你找个媳妇可太难了。”

众人哄笑。

阮小七愧疚心情一扫而空,心中倒也知道周通心善。但还是想将周通嘴皮撕开。

只是此时,岳飞却是说了句:“小七哥,我还是觉得辽阳府的大月姐姐好。”

一句话,却是让阮小七怔了一怔。

待得众人坐定,却是吕布掏出一封书信,递给阮小七。

而后又说:“我得了消息,这宁江州到的八百新兵中有一半是渤海人,领头的就是大月的族叔和族兄,大药师奴,大皋。”

“之前辽阳府,兄弟们都已知道渤海人心思,此次只要联系上此二人,宁江州弹指可下。”

众人到底不知吕布从何得来此消息。

见得公孙胜也是老神在在的样子,定是知道消息确切。

“是小七看上的那渤海姑娘大月信里说的。”吕布径自坦白消息来源。

其余人扭头看向吕布。

吕布挠头:

“我却没有拆信习惯,都是岳飞拆的。大月托岳飞带信给小七,他到手后就拆了。”

“还和我说了信中内容,我看了果然如此,却也不想让小七伤心,便没给他。到底是给他定下了和兀鲁亲事,才敢给。”

几人轰然,周通几个都跑到小七身后,争相看信中内容。

阮小七却是尴尬不已,虽然是爽快人,但是到底不似周通这般花丛老手,却是学了吕布的儿女情长。

只是大月信中所言,虽然情长,到底决绝。

言此生已经许给渤海事业,不想耽误小七青春。

而后又似乎有意无意,说的大公鼎家族安排,族叔大药师奴做的宁江州新进防御使,带了族兄大皋去的宁江州。却又明言其人,是个念旧的。

吕布只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帐中听得宁江州新进人马,便想起了这件事。

到底还是将信给回了阮小七。

小七看后,怅然若失。大月此信,却是开头聊聊几句说的情事,后面所言皆是渤海事。

似乎是要替大公鼎与汉人,女真人做的交易。

阮小七又是想起了辽泽芦苇中那倔强女子,却是一扫之前幼稚,似乎是下定决心,拱手:“大哥,且让我去潜入宁江州城,联系大药师奴吧。”

“太过危险了。”吕布摇头,“我决意强攻而下也是可以,万一你折于城中,到底不能和你兄长,老娘交代。”

“大哥!就让我去吧。到时候阵中多有变故,且我入城中,到底能与大药师奴面谈阴私事,比得当着女真面与药师奴言语要方便许多。”

吕布见小七坚决,知道其人或是下了某种决心,也只得点头。

公孙胜献策:“段景住可带小七,王伯龙伪作马贩,进宁江州榷场。段景住本是辽人,该是无碍。”

“既如此,你等要小心。”

……

混同江面的雾气弥漫,照夜玉狮子甩了甩鬃毛上的露水。

对岸宁江州城头的火把在漆黑天幕下微微摇晃。

吕布忽然勒住缰绳,丈八蛇矛扫过芦苇丛,惊起几只夜枭。

当着兀术的面,公孙胜掷下几枚铜钱,又是装模做样掐指算了算。而后说了句:

“时辰到了,东门可破。”

公孙胜松纹剑指向宁江州城东门方向。五十轻骑的马蹄裹着湿布,潜入苍茫夜色。

三更梆子从城中传来,宁江州东门城头传来骂声。

“萧挞不野是没卵子的骟马!”

夜深人静后,一声渤海话。惊得城头辽兵探出半身。

却是公孙胜突然高声叫骂。

引得守军哄笑,却让几个巡夜的渤海士卒身形微僵。

而后城头却是一箭射出,贴着公孙胜道冠飞过,钉入身后柳树,尾羽仍在震颤。

“哪来人挑拨离间!我大药师奴,身为辽人,死为辽狗。”

渤海悍将的咆哮惊起满江寒鸦。

未及片刻,城门轰然洞开,数百骑如黑潮涌出,为首的却是耶律谢十。

他本是契丹宿将,治军甚严。但却是年过半百,还在边疆蹉跎。最近十年,是被钉死在了宁江州,作为契丹族的看门犬盯着女真动向。

只是最近女真异动频繁。契丹皇帝到底是派了亲信来此统领全局。

但那新来的萧挞不野虽然不知兵,到底是临潢府来的贵胄,此时仍在宴饮,听得有人骂他,哪里能忍。

竟是逼得耶律谢十,深夜背城出击。

周通迎上耶律谢十,战了十合,却故作不敌,转身回阵,率轻骑佯装溃逃。

一路丢弃旗帜,兵器。且纷纷卸甲丢弃。

这女真冶铁技术,传承自高句丽,到底是精良。而辽国出征多是自备甲胄,因而那出城索敌的几百骑,见得甲胄,又是跟随萧挞不野新到的宁江州。到底是听不了谢十号令。

吕布藏在芦苇荡中,指尖摩挲着照夜玉狮子的鬃毛。

见得公孙胜,周通骑马过去,却是一笑。

数着追过去的辽军马蹄,到的两百匹过去,便是一挥手,让岳飞引火。

“嘶啦——“

浸泡火油的芦苇瞬间窜起七尺青焰,将辽军截成两段。

“留出一口!“吕布低喝。汉军故意让开东北缺口,溃逃的辽兵立刻涌向看似生路的东门。

那耶律谢十见已追出几里地正要打马回转。却见之前被自己击败的簪花敌将,又是回转迎上。

却是周通,听得吴乞买仇敌在此,便要做份人情。

催马冲击耶律谢十,方天画戟凌空劈下,将耶律谢十的马槊斩作两截。

耶律谢十见得此时周通威势,已然知道上当。回身看时,却见身后火起,双眼充血,睚眦欲裂,心道糟糕。

但周通的第二击已到,耶律谢十只得抽出腰刀来迎。

但周通方天画戟九十九斤,那里是区区弯刀能敌。

耶律谢十的弯刀应声而断,护心镜迸裂的瞬间,这契丹悍将死不瞑目,大声嘶吼:“萧挞不野误我!”

周通下马,砍了谢十首级系于马首。

而后催马赶上吕布,却见吕布带着五十人,却是舍弃了火堆之中的几百契丹人,径自驱赶队尾的一百来骑,向宁江州东门行去。

到的东门,那一百骑欲从东门吊桥入,吕布等人本欲抢门。却被那东城的守将,大药师奴早早收起了城门。

那一百辽骑竟然有一半不得入城。

却是被吕布下令,兀术带的铁浮图将这五十辽骑径自屠戮。

而后吕布命人在城东叫门。直言出城八百骑,已经全军覆没,宁江州城无再战之力。

大药师奴却不肯投降。只说我渤海贵胄如何能降汉人。

吕布大怒,与周通二人身披双甲,攀城而上。

吕布甲胄带六矢,周通中四矢,方上城楼,却是在城头杀出一片空地,其余人方才跟上。

放下吊桥,兀术带铁浮图入城,吴乞买此时方至。

两人合兵,扫荡宁江州城。

萧挞不野率亲信,出西门,奔走长春州。

宁江州城一夜而下!

……

东城城楼,江风簌簌。

虽是初夏,到底有些微凉。

在一众女真武士敬畏眼神中,吕布,周通卸甲。

而后吕布持刀走到被活捉捆缚的大药师奴,与大皋面前。

“就是你不肯开门。今日我当杀你!”

大药师奴昂首:“要杀便杀,我渤海人如何能屈从你这汉人。”

言辞振振,到底是引得城头女真统领刮目相看。包括吴乞买与兀术一对叔侄。

这二人到底是完颜部顶层决策参与人,知道阿骨打统合女真,外联渤海的政策。

便由着吴乞买出面:“刘兄稍待,我见其人铮铮铁骨,到底是条汉子,杀了可惜,不若让我带回去慢慢收服。”

吕布见吴乞买开口,故作无奈,“说到底,这宁江州是你完颜部打下来的。既如此,此人就让吴乞买兄弟带回去吧。”

吴乞买见得吕布点头,竟然是在城头上,亲自为大药师奴松绑,且解下披风为大药师奴披上。而后又是说今日多承吕布相让,与府衙置了小宴,请吕布一饮。

吕布点头应允。

吴乞买又是把臂,跟吕布下了城。往州府府衙行去。

吕布却在城下拐角隐蔽处,见着隐在黑暗中阮小七一张丑脸,冲他咧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