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士家,军营

官吏们站在一旁,目睹着魏正宣布三十税一且无口赋这一震撼消息后的百姓反应,各自的神态与心思截然不同。

有的官吏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惊讶,那模样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被这超乎想象的低税政策惊得回不过神来。

他们在心底暗自惊叹,如此大胆的税赋改革,实属罕见。

毕竟丞相在日,虽然赏罚公平,但这税赋,可一直都是极高的。

现在魏正自称丞相弟子,来到了南乡县,就要三十税一。

有的官吏则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神中透着几分精明与算计,他们正飞快地在心中暗自盘算着这一政策对自己切身利益的影响。

平日里,他们或多或少靠着一些税收上的操作谋取私利,如今税率大幅降低,那些灰色收入的来源恐怕要大打折扣。

账目要明细,税赋又极低......想到这儿,他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而还有一部分官吏,一脸钦佩地望向魏正,眼神中满是敬重与赞叹。

这一决策虽然大胆,却精准地击中了民心的要害。

说句难听话,周边的县里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迁徙过来。

甚至那些藏在深山老林里的百姓,恐怕也会纷纷出山。

在他们看来,魏正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魄力与远见,实在是令人折服,对他的未来更是充满了期待。

不过,在这各异的反应中,人群里还是有人忍不住心生疑惑,出声问道:“三十税一,那咱们的俸禄,还有士卒的牢直从何而来?”

这一问,道出了不少官吏心中的隐忧,这关系到他们的生计。

毕竟不能做账了......

可他的话音刚落,便引来了同僚们的一阵嗤笑。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官吏撇了撇嘴,不屑道:“你也不看看君侯是谁?

那可是大将军最爱的三公子,他还差你这两万人的税赋?!

人家背后有整个家族的支持,眼界和格局岂是你我能比的。

君侯这是在下一盘大棋,要的是南乡县长治久安,民心所向,哪会在乎这点蝇头小利。”

这番话一出口,周围的官吏们纷纷点头,原本的疑惑也在这解释中渐渐消散,他们望向魏正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畏。

......

推行三十税一的政策,绝非魏正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他深思熟虑、早有谋划的关键策略。

低税政策看似会削减官府的收入。

可实际上,真正受影响的是那些官吏中饱私囊的灰色收入。

西汉文景之治时期,三十税一的政策推行得极为成功,甚至在某些特殊阶段,朝廷一度减免田税。

即便如此,国家依然积累起了海量的财富。

究其根源,低税政策极大地激发了百姓开垦荒地的热情。

百姓们深知,赋税越低,自己辛勤劳作所得便能更多地留存下来,改善生活。

于是,大量荒地被开垦,耕地面积不断扩大,粮食产量随之节节攀升。

粮食多了,百姓耕耘自家婆娘的底气也更厚了,于是子嗣成群。

子嗣成群之后,开垦荒地的劳力就增加了,几乎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

而作为国家,其他的不说,单货币一个手段,就可以获得海量的收入。

虽然田地不收税,但百姓手中的粮食充裕,太多了自然要换成更加方便的货币。

国家便可通过发行货币的方式,将这些粮食纳入国库。

如此一来,不仅满足了国家的物资储备需求,也促进了经济的良性循环。

然后国家还可以在交换的过程中征收商税......

更何况,如今大汉所使用的直百钱,相较于文景时期的货币,购买力更强,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含金量”更高。

只需开挖少量的铜矿,铸造成直百钱,便能轻松换取大量的粮食以及精美的蜀锦。

这些蜀锦,质地优良、工艺精湛,堪称蜀地的特色商品。

将蜀锦销往魏国和吴国,又能赚取丰厚的利润,进一步充实财政。

这也是魏正选择南乡县作为封地的原因之一。

南乡县与曹魏的魏兴郡接壤,也就是原本的汉中西城。

另外,南乡县虽然和吴国隔着巴西郡和巴东郡,但巴西郡费祎,那是魏正的小弟。

巴东郡的向宠,那也算是自己人。

当然,利用货币和贸易来发展经济的计划,还需要逐步推进,目前只是魏正心中的长远蓝图。

当下,魏正成功安抚好了民心,百姓们对他感恩戴德,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

而他的下一个目标,便是军营。

军队作为维护一方稳定、保障发展的重要力量,军心的稳定至关重要。

只有收拢军心,让将士们衷心拥护自己,才能在这复杂多变的局势中站稳脚跟,为南乡县的长远发展保驾护航。

虽然军营这边暂时由亲大兄魏昌管理,可对方脑子里全是肌肉,行事作风简单直接,典型的一介武夫。

平日里冲锋陷阵,那是一把好手,可涉及到军队的管理与权谋,就有点弱项。

说句难听话,甚至有可能被人悄悄的夺走兵权而不自知。

魏正抬眼望向远处军营的方向,那里军旗飘扬,偶尔传来士卒操练的呼喊声。

接下来的计划,首先得去军营露个脸,让将士们都清楚自己才是真正的主心骨。

再者,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和魏昌好好谈谈,把军队的管理章程重新梳理一遍,逐步将权力收拢到自己手中。

当然,魏正不会直接对魏昌的部曲动手,他的第一步,瞄准的还是曹魏的降兵。

箕谷之战,大汉大败曹魏,俘虏了数万降兵,这些人自然被丞相府众将瓜分。

首功的魏延拿了大头,他总算念着魏正,便特意分给他一千正卒和两千辅兵。

此时,这些降兵在魏昌的管辖之下,每日做着劳役之事。

军营里,尘土飞扬,士兵们扛着沙袋、搬运着石料,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传令兵匆匆跑进营地,高声喊道:“君侯魏正来了!”

魏昌听到消息,手中的马鞭一甩,急忙整理了下自己的盔甲,带着几名偏将,大步流星地迎了出去。

他们刚到营门口,就看见魏正骑着一匹矫健的黑马,身姿挺拔,气宇轩昂而来。

身后是十几名随从,都是从突将中精挑细选的精锐。

魏昌赶忙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声若洪钟般说道:“末将魏昌,迎接君侯!”

身后的偏将们见状,也整齐划一地行礼,动作干练利落,一时间,气氛庄重肃穆。

看到这一幕,魏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他来不及多想,急忙翻身下马,快步几步上前,双手稳稳地扶起魏昌,言辞恳切地说道:“兄长不必多礼。”

魏昌瓮声瓮气地回应道:“君侯在军中,还是称臣的职务好。”

他眉头深皱,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与不甘。

也不知是哪个好事之人在阿翁魏延那里搬弄是非,魏延特意派人送来了一封信,信中言辞激烈,将魏昌狠狠斥责了一通。

魏昌不敢再有丝毫懈怠,但让他对自己的三弟如此恭敬行礼,心底总归还是有些不痛快。

“大兄说哪里话,我再是君侯,你也是我大兄。”

魏正满脸笑意,客气地恭维着,言语间满是敬重。

到了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不知道,定是有人劝诫了魏昌,当然劝诫未必有用,说不得是魏延出手了。

见魏正如此谦恭,魏昌心里这才好受了些,忿忿不平地嘟囔道:“某等兄弟之间,本就情深意切,却有人在阿翁那里嚼舌根子。

哼,若是让某得知是谁,必然抽他几鞭子!”

魏正笑了笑,语气平和地劝慰道:“大兄置什么气,某等兄弟间的情谊,其他人又怎么能懂。”

回想起之前的安排,魏正有些想笑。

因为他的部署,魏昌和杜祺先行一步,没能亲眼目睹他大展身手的时刻。

虽说魏延对他的表现赞不绝口,可魏昌怎么会轻易相信呢?

在魏昌的印象里,三弟以前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一时之间,实在难以将他和如今独当一面的君侯联系起来。

不过,魏昌也并没有太过愤恨,毕竟他心里清楚,等阿翁魏延故去之后,那南郑县侯的爵位,自然是由他魏昌来继承。

“三弟......君侯,你此来军营所为何事?”

魏昌心情稍稍平复之后,目光看向魏正,带着几分疑惑询问道。

此刻的他,已收起了先前的愤懑,但阿翁魏延的阴影依旧在头上。

魏延劳苦功高,自矜骁勇,对待几个儿子,非打即骂,几人心中,都颇为惧怕这个老子。

“自然是见一见曹魏的降兵,和他们说说话,安抚住这些人。”

闻声,魏昌瓮声瓮气地说道:“这群人最是不老实,逃走的有几十个,都被我抓了杀死,剩下的这才老实些。”

他说话间,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在魏昌看来,对待这些降兵,就得用强硬的手段,才能让他们服服帖帖。

说罢,他还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似乎回想起那些逃走的降兵,心中仍有怒火。

魏正微微点头,说道:“嗯,恩威并施,大兄威风够了,自然要小弟去施施恩德,如此才能彻底收服这群士卒。”

逃兵,自然是要杀的,便是魏正主事,也是如此。

“先把一千正卒聚集起来。”

“唯!”魏昌领命,转身面向身后的偏将,大手一挥,下达指令。

偏将们迅速行动起来,各自奔向营地的不同角落,传达集合正卒的命令。

不一会儿,营地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号角声和呼喊声。

士卒们匆忙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在他们的驱使下,曹魏的一千正卒降兵从四面八方迅速朝着指定地点汇聚。

他们步伐虽略显凌乱,但在军官的指挥下,很快便排列成整齐的方阵。

魏正看着那些曹魏的正卒,脑海中浮现出曹魏士卒的制度。

曹魏的士卒,是士家制度。

士家制度是曹魏为保证有足够的兵源和防止士兵逃亡,强行规定士兵及其家属成为社会一定等级的制度。

士兵及其家庭另立户籍,称为“士家”。

士家集中居住,主要居于曹魏的政治统治中心邺城一带,由军营或郡县管理,社会地位很低。

男子终身当兵,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世代当兵。

士平时屯田,战时打仗。

士家只能与士家通婚。

士兵死后,妻子由政府主持改配士家。

为防止士兵逃亡,政府另行制定了“错役制”和“士亡法”,规定,士兵逃亡,家属要受严厉处罚,重则处死,或没为官奴婢。

一入士籍,不能脱离,只有立了军功,才能免为平民,个别立有特殊功勋者才能称爵,士的儿子不能为官。

曹操离世之后,这套士家制度不仅未被废止,反而变本加厉地推行开来,其影响范围进一步扩大。

在曹魏政权的体系下,士家子弟生来便被打上了军户的烙印。

世代为兵,命运被牢牢捆绑在军事体系之中。

如今这些曹魏的降兵,虽说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逃兵,可依照曹魏一贯的行事风格,大概率会将他们默认列为阵亡。

一旦被如此定性,家中的妻子便会被强制改配他人,这在曹魏政权看来,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常规操作。

而后续衍生出的一系列问题,诸如他们的儿女该如何照料,年迈的父母又怎样安度晚年,统统被抛诸脑后。

如此境遇,怎能不让这些降兵们萌生逃回去的念头?

他们心中挂念着家人,担忧着亲人此后的悲惨命运,归心似箭。

然而,站在大汉的立场,又怎会轻易将这些降兵放回去?

放他们回去,无疑是纵虎归山,日后必定会再次拿起武器,成为杀害自己人的利刃。

毕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残酷的战争法则主导着一切,“人道主义”这样的概念,还远远未曾诞生。

在当权者和大多数人的眼中,普通百姓不过是庞大国家机器运转中的渺小零件,实在算不上真正意义上被尊重的“人”。

他们的生死、他们的家庭,往往被视为微不足道的存在,在宏大的政治和军事利益面前,轻易地被牺牲和忽略。

“这群降兵是不可能被彻底收服的!”

魏昌在旁边提醒道。“按某所想,全部发往山中挖矿,死了便罢!”

闻言,魏正微微一笑:“不可能被收服么?”

正要魏昌见识见识自己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