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再回仙女庙
- 知否:奋斗在广陵侯府
- 帆船居士
- 4480字
- 2025-02-24 00:46:31
船上,柳十七娘与封三娘同榻而眠,作为大长公主的干女儿,柳十七娘不能缺席干娘的丧事,带着三个儿子一起来帮忙。
因为灵州大战的打击,柳十七娘看上去更加沧桑。
灵州会战中,柳十七娘的四个儿子里顾廷襄完好,顾廷美残疾,顾廷丰顾廷彦兄弟殉国。
事后因为顾家儿郎的壮烈事迹和顾偃中的执政地位,四个孩子均被封为男爵,
几年后过意不去的官家顶着压力又给了顾偃中忠毅伯的爵位。
可打击还没有结束,长子顾廷襄亲眼目睹两位兄弟为保护自己牺牲,
另一位终生残疾,身边的顾家儿郎亲兵十不存三,余者也都是伤残在身,
被血气冲击也好,被兄弟死难刺激也罢,作为长兄不能带回一个完好的兄弟也许,竟然得了失心疯,
时好时坏,受不得外部的刺激。
连妻儿都不能照顾,他把自己关在城外的庄子中,每日钓鱼为生,不愿与人说话。
以至于官家要册封顾家四子,只有顾偃中这个父亲代为谢恩,因为四个儿子都没有条件领旨了。
嫡长子的崩溃让柳十七娘和顾偃中的心情愈发悲痛,
庆历六年,在大致清理完战后的创伤,完善了三边防御后,
精疲力尽的顾偃中向官家提出辞呈,官家再三不许,反而将他提拔为枢密使,
允许他保留职位回家休养,只有在发生大事之时再召入枢密院当值。
辞职不成的顾偃中带着柳十七娘和几家妇孺孩子们也住到郊外庄子中,
每日小心看护老大,希望用时间和亲情让老大走出来。
这一次吊唁,老大就是在几个顾家武士的陪伴下致祭,以防他受不了锣鼓哀乐的激当场发作。
好在顾老大可能是心理建设做得足够,也可能是时间真的能恢复创伤,
完成礼仪后就被引入到江都侯府中,没有发生意外。
遭受这么多折磨的柳十七娘看起来更加苍老疲惫也就不意外了。
封三娘对事情经过一清二楚,这一次柳十七娘本不必把灵柩送到广陵,
可她倔强的脾气不改,坚决送干娘最后一程,干脆就和封三娘住在一个船舱中。
从仙女庙的那一次开始,姐妹相交几十年,感情比起娘家的姐妹们更深许多,说话也直接得很。
封三娘“你们家老大这次看起来精神多了,这是要大好了?”
柳十七娘“御医看了,说是去不了根,就这么在乡下养着吧,
今年是没犯过病,白天能和媳妇孩子一起过日子,就是不敢让他们过夜。
那一年刚回来的时候,夜里发疯差点把媳妇和孩子都害了,
大人哭小孩叫的真叫我心碎了。
哎,天杀的西贼,多少家破人亡。相比之下我那残疾的老二倒是最安生的了”
封三娘“说起来也是我家那口子不好,让四个郎君去干敢死背嵬军的活计,好好的四个孩子没一个落得好的。“
柳十七娘“姐姐又说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八九万战四十万,哪还有安全的位置?
便是姐夫和建业不也,
即便是有,我们家把孩子送过去是为国杀敌立功的,怎么能躲在后面当瘟鸡?
与其那样,我宁愿他们像现在这般,也是全了我顾家的忠义。
没有白来世上走一遭。说来说去还是我们母子缘分浅。
好在老大渐渐的好了,我们两口子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一些。
儿子的事还没料理妥当,我那长孙又背着我们去延州投军,
连个媳妇都没说上,急什么呀?老老小小一个省心的都没有。”
封三娘叹息一声“是啊,母子缘分浅,我们这些将门媳妇,免不得要走这一遭。
过去我甚为鄙视那些放弃军旅,逼着儿郎们走文官之路的人家,庆历二年开始,愈发的理解了。
天底下有多少母亲愿意吃这种苦,受这种罪,大概宁肯孩儿们在家挥霍享乐,也比效死疆场来得轻快。”
柳十七娘翻身“姐姐,听这话的意思,你是想让昭元他们弃武从文?”
封三娘叹口气“我又不是那些人家的大娘子,数代人埋在军中,怎能弃之不顾,
李家有今天的地位,能够在天下占据那么多利益,教养这么多子孙亲兵旧部。
不就是李家儿郎敢打敢拼,还能上阵效力吗?
你看那些转而从文的人家,姑且不论进士何其难考,鹰犬一旦没了用处,被人打击撕咬也只是时间问题,
圣眷不再了。天下的饼就那么多,你多吃一口,别人就少吃一口,
你弃武从文安享太平,朝廷需要饼去喂养新的鹰犬,饼从何来还用问吗?
现如今北方辽国鲁钝不复当年,西贼又被各家儿郎并力重创,
元昊在庆历五年还自断臂膀清洗了仅次于廆名氏的大族野利氏,
幽禁死辽国公主,杀死了唯一成年的太子,
庆历六年就暴病而亡,当下西贼衰弱无力,又是一个孺子当国。
环视四境已经是太平之象。便是以后西贼复起,以三边的积累也足以应付,再也不用仓促出击,以少敌多了。
所以昭元必须走武将之路外,其它孩子想走什么走什么吧。总归本家分家一两百儿郎,总不至于缺臂膀的”
柳十七娘躺下“是呀,姐姐想得通就好,
我们顾家之前全靠侯爷与官家的交情还有我夫君的功名保全家业。
下一代折进去这么多儿郎,皇家也会继续庇护。
再往后的事情就不是我能想得到了。
大房没有儿子,我们二房只剩下小儿子最是健全,侯爷几次想要过继,又不好意思开口。
如果老大能够康复,我家夫君应该会把小儿子过继给大房,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族人都看着呢。
只有我这个做母亲的心如刀绞,拼命生下来五个儿子,死的死残的残,
剩一个没事的还要送人,以后叫我婶婶。”说着说着就留下热泪
封三娘起来给她擦拭“你啊你啊,大晚上哭害眼睛。
小儿子过继给大房,也有更好的前程,几个哥哥都挣来了爵位,就他没有,以后走恩荫之路多么坎坷。
承袭大房的爵位,官家看在大房子息单薄的份上也不会逼他出战,富贵一生比什么都强”
柳十七娘“道理我都知道,现在夫君给小儿子加了许多课程,不就是在为那一天准备吗?我也知道公理道义,可我心里就是难受。”
封三娘抱住柳十七娘,两位贵妇人在小小的船舱中默默流泪。
大长公主灵柩出行享有最高通行权,一路上所有船只都为送殡船队让路,仅仅八天就到达扬州码头,扬州百官绅民和李氏宗亲一起在码头迎接。
李范带着李昭元见过扬州的父母官和其它宗亲和大族,说来也巧,
现在的扬州知府就是庆历七年调任扬州的前枢密使韩章,现在以重臣之资坐镇扬州领知府事。
双方见面,韩章自然是百感交集,以晚辈之礼亲自扶灵到广陵侯这一宗的祖坟。韩章与李范和李昭元自然要说一些安慰的话。
在那一天后,扬州人先后闻听了大消息,离开扬州许多年的广陵侯府大部分人将在侯府祖坟所在的庄子上定居不等的时间。
尤其是侯府嫡支的几位公子将在扬州结庐而居两年到三年不等。
乡亲们一下子就把阔别多年的陌生感挥于脑后,人人都以扬州出了这样忠孝的贵族为荣。
柳十七娘家中事务繁杂,不能久离,封三娘便陪着她一起去仙女庙还愿,李范在前开路,几个媳妇和所有孙子辈同样踊跃参加。
守孝期间是不能有娱乐活动,去庙里烧香礼佛怎么能算娱乐活动呢?
至于大家是去礼佛,还是去感受婆婆和祖母们的八卦,自在不言之中。
到了仙女庙,李范带人在外面警戒,这里女人孩子都能进去看八卦,他这样的成年男子不好进去,哪有小叔子看嫂子八卦的道理。
封三娘是广陵人,又是嫁入广陵侯府这个老家的贵族,这些年回过扬州几次,仙女庙这里早就来还愿过。
倒是柳十七娘本是河东人,
当年随父亲官职调动才在金陵出嫁路过扬州结下一段刺激的姐妹情缘。
做了顾家媳妇后还没有机会故地重游,今天的精神都健旺不少。
仙女庙被真宗皇帝下诏敕封后香火更加旺盛,甚至被广陵侯府破例立为家庙供奉,
整体规模没有扩大,内部殿宇却是重修过一遍,大体结构没有改变,细节上与当年有些区别。
可对于当时的两个关在正堂中的新娘子而言,
本来就没有见过仙女庙外面的样子,偷偷的摘下帏帽已经是她们做出的最大胆动作。
承载她们回忆的就是那个正堂而已。进了正堂,众人一起拜过观音像,柳十七娘就挽着封三娘沿着佛像逛起来。
这里的每一块砖瓦对于两人都有特殊的意义,时过境迁,很多事情也不再需要保密,众多妯娌和晚辈吃瓜倒是可以一次吃一个饱。
“当日花轿就是落在了这里,我从金陵出门开始就一路被管束着,落轿在这正堂中,女使和媒婆都出去看守,
送嫁的长辈更是堵住正堂的四座门不使人进出,这才有胆子下轿透透气。
这一透气,就把缘分给透的阴差阳错了”柳十七娘停留在她当时下轿的地方,感慨万千。
封三娘说“妹妹好耐心,姐姐当时刚从家中出来,尚且坐得住,不似妹妹已经行了一程。
本以为帏帽要到寿春才会摘下,谁成想刚出城门就在这仙女庙里被妹妹看去了”
妯娌们轻笑不已,李贞的娘子说“我那时还在闺中,就听闻了两位姐姐的神仙故事,
还想着什么样的美人能得观音赐福更改良缘。进了李家的门才能开一开眼”
封三娘回应“那应该是失望了,不如当年妹妹好颜色,
汴京闻名的美人,被二叔叔堵在家门口要人。”
一席话让李贞的娘子也不好意思起来“姐姐怎么什么话都说,我家那个没良心的,平日里看起来正经,谁想到他那么多坏水,
不过是马球会上见过一次,就不依不饶缠上来,还敢带人堵门,逼得父亲许嫁。可是让我丢了好大的人。”
小辈们竖起耳朵不敢吱声,其他妯娌们都起哄
“贞叔叔那是真性情,他堵门求亲的故事可是编入话本,
被正店的曲班子改编成戏码,说不定要传唱千年呢。姐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贞叔叔那般的好女婿人选,令尊心中不知道多高兴呢,
听说当场就许婚了,可没有半点犹豫,哪里像是逼得,明明是顺水推舟”
“可不是吗,当时我在瓦子中吃饭,都听得邻居们议论,广陵侯府那一代人,老大的婚事惊动观音菩萨和官家,
老二的婚事被编入话本,就看老三老四有什么故事了。
谁成想老四就是我呢。说来我房里还藏着一本你们俩的话本呢,
唱词什么来着?谁羡那黄鹂成双对,谁知那一眼误终身”
李贞的娘子羞恼到“好呀,几十年了,你们都在偷偷看我笑话。明明今天是来听柳姐姐讲古的”
柳十七娘解围道“在我看来,那时候的封姐姐就是惊为天人啦。封姐姐掀开帏帽的那一刻,我就决定要认下姐妹呢”
封三娘笑道“原来你一开始就打我的主意”
柳十七娘大方的说“那是自然,我在闺中时就立下宏愿,此生好美食,好美景,好美人。
见到封姐姐这样的美人,怎么可以错过呢?尤其是,嗯哈哈哈”
封三娘知道柳十七娘是什么意思,重度的颜控的柳十七娘当时正处于要嫁给一个黑炭的恐慌沮丧中,
所谓见色起意也是想要封三娘提供情绪价值对冲颜控患者的悲伤,于是意有所指“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这宏愿后面的事情可是太刺激了”
柳十七娘嘿嘿一笑“观音大士指婚,结局还是好的呀。
这么多年姐姐在侯府威风八面,不像小妹跟着我家那口子南北奔波,费了十年功夫才到汴京安居”
封三娘笑笑不语,一众妯娌又逛了许久。
时间尚早,吩咐大家在仙女庙中自便后,封三娘和柳十七娘挎着篮子带上香烛,
在一众仆从女使的护卫下,从仙女庙大门出发,沿着当年送嫁队伍逃亡的线路,走到运河边的山岗上,
仆人们接过篮子,摆上香烛,封三娘和柳十七娘要为当初送嫁团队中枉死的仆人轿夫们设祭,悼念他们当年的无辜。
两人亲自念完悼词,焚烧祷文,青烟升腾而起渐渐扭曲两位的容颜。
封三娘说“那时候一片混乱,我的贴身女使金锁都走散了。
后来才知道当时她跑不开,只能跳河以求清白,
幸而水性好,在河汊芦苇中躲过一劫,跟着我新一批的嫁妆一同到的汴京。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柳十七娘问“那个金锁现在如何?”
封三娘说“她家里给她找了人家,我置办了一份嫁妆,主仆一场,总是有缘分尽了的时候。
出嫁后通过几次信,也是儿女双全,菩萨保佑了”
柳十七娘叹息“我的贴身女使就是落在这水泊岸边,一场出嫁弄得阴阳两隔,
想我真是薄情寡义,这么多年才赶来为她送行。”
封三娘握住柳十七娘的手,望着运河上往来不绝的船帆,叹口气“天下贼人何其多,何其恶,总是让良人受害,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