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双魂渡之皮影的诅咒

###皮影咒

太平间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

苏晚在登记簿上划掉“张翠芳“的名字时,笔尖突然渗出褐色液体。遗体冷藏柜传来指甲抓挠声,她抬头看见77号柜门缝垂下一绺青丝——那是三天前送来的自杀女大学生,入殓时分明剃光了头发。

“小晚,两点前必须锁门。“护士长甩来钥匙串,胸牌闪过诡异反光。苏晚摸到左手腕的旧红绳,孤儿院婆婆说过,这是她裹在襁褓里带来的东西,沾着产房的血气。

凌晨一点五十五分,通风口飘来檀香味。

苏晚推开工具间的门,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原本存放尸袋的架子上,整整齐齐码着七具被剥皮的躯体,肌肉纹理在应急灯下泛着蜜蜡光泽。最前排那具尸体的肋骨间卡着护士长的工作证,沾血的指甲缝里缠着几根银白卷发——正是护士长下午刚烫的新发型。

“叮——“

腕间红绳毫无预兆地崩断。苏晚弯腰捡拾时,发现每具尸体脚踝都系着褪色的戏班铜铃。铃铛滚动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她举起防暴手电照过去,光束中闪过绣金线的胭脂红戏袍下摆。

负二层电梯突然自行启动。

苏晚冲向消防通道,台阶却在脚下化作戏台木板。描金楹柱从混凝土里生长出来,两侧帷幕无风自动,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皮影人——那些干瘪的人皮都顶着她的脸。

“时辰到了。“

幽叹声贴着耳后响起。戴凤冠的女人拖着三尺水袖逼近,半边面容艳若桃李,半边露出森森头骨。苏晚后退撞上冰冷的铜镜,镜中映出自己穿着刺绣寿衣的模样,喉咙缠着浸血的戏台幕布。

“这是五年前就该收走的皮囊。“女鬼的指甲划过她锁骨,在苏晚即将窒息时,斜刺里飞来把青铜剪刀钉入镜面。

穿唐装的男人嚼着薄荷糖倚在柱边,腰间人骨念珠哗啦作响:“双魂人?难怪能用禁术苟活这么久。“他弹指点燃油灯,火光中浮现出无数丝线缠在苏晚四肢,“有人把厉鬼缝进你魂魄,取活人精气养了二十年。“

女鬼突然凄厉尖啸。戏台地板裂开无数缝隙,上百具缠着丝线的尸骸破土而出。苏晚认出最前排那具腐烂大半的尸体,左手腕系着相同的红绳——正是孤儿院档案里“生母“的照片模样。

“看脚下!“男人甩出念珠击退女鬼。苏晚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剥离,黑雾凝聚成穿红旗袍的女人,腹部有道陈年刀疤。记忆如潮水灌入脑海:产床上挣扎的孕妇,戴白手套的人剖出胎儿,往子宫塞入描金人偶......

女鬼的水袖缠住苏天脖颈时,她抓起剪刀刺向自己左胸。剧痛中,缠在心脏的无形丝线根根断裂,那些操控尸骸的丝线随之绷散。男人趁机掷出桃木钉,将女鬼残魂钉在铜镜上。

“你体内的鬼魂在反噬宿主。“男人掀开苏晚眼皮,瞳仁里游动着蛆虫般的黑线,“要活命就去找......“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他的话。苏晚看着来电显示“孤儿院苏妈妈“,接通的瞬间听见皮影戏的锣鼓点,夹杂着锐器剐蹭骨骼的声响。

“晚晚,该回来换皮了。“听筒里传出女鬼带笑的嗓音,“还记得十五岁那年手术吗?你偷看过3号冰柜吧?“

冷汗浸透护士服。苏晚的确记得那个暴雨夜,她在冰柜看见浑身缝线的“自己“,而病历本写着“皮肤移植失败“。此刻镜子开始渗血,映出她后背浮现的青色刺青——正是女鬼戏袍上的并蒂莲纹样。

男人突然割破她指尖,将血抹在念珠上:“双魂同体必相噬,你要抢在子时前......“

整座戏台轰然坍塌。苏晚在坠落中抓住飘舞的红绸,看见万丈深渊下摆着口描金棺材。棺盖移开的刹那,无数顶着她的脸的皮影人爬出来,关节处全钉着医院手术用的钢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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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绸勒进掌心的剧痛唤醒了更深层的记忆。苏晚看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无影灯惨白的光晕里,戴鸟嘴面具的人正用银针缝合她天灵盖的裂缝。那些针脚延伸成戏袍上的金线,穿过皮肤扎进跳动的脑髓。

“你是我最好的作品。“面具人举起剥皮刀,刃口映出苏晚背后浮动的黑影,“用三百张人皮养出的魂偶,终于等到......“

深渊底部传来皮影人的嬉笑。苏晚拽着红绸荡向岩壁,青铜剪刀插进裂缝的刹那,整面山壁渗出粘稠血浆。石缝里嵌着密密麻麻的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带胎记的皮肤——全是她这些年莫名消失的痣和疤痕。

唐装男人拽着念珠跃至她身侧:“这些是换命失败的残次品。“他劈开某个罐子,腐烂的皮肉上浮现出和林七左肩相同的梅花烙,“有个摆渡人后代也在追查此事。“

棺材里伸出青灰鬼手。苏晚挥剪斩断的瞬间,后颈突然刺痛。女鬼的残魂从镜中溢出,与她背后的刺青融为一体:“好妹妹,你以为毁掉戏台就能解脱?“

无数丝线从苏晚毛孔钻出。她的视野突然分裂成两个:左眼看见太平间冰柜里冻僵的自己,右眼看到戏台上凤冠霞帔的名伶。1935年的月光洒在贴满黄符的后台,班主将哭嚎的少女按进朱漆戏箱,人皮灯笼映出台柱们麻木的脸。

“阿姊替你受了六十年的剥皮苦。“女鬼的声音在颅腔共鸣,“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苏晚的护士服化作血染的戏袍。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爬满尸斑,耳边响起皮影戏的梆子声。棺材里升起十二盏白骨灯,火光中显现出孤儿院的地下室——苏妈妈正用绣花针往人偶体内塞头发,那些人偶的脸全是不同年龄的她。

“破!“

唐装男人喷出口中血雾。念珠炸裂成骨粉,暂时阻隔了丝线的操控。苏晚趁机咬破舌尖,将血抹在青铜剪刀上。剧痛中,她看见五岁那年的雨夜:苏妈妈牵着穿红嫁衣的她走进地窖,铁笼里关着七个手腕系红绳的女童。

剪刀刺入心脏的刹那,缠绕魂魄的丝线尽数燃烧。女鬼发出不甘的尖啸,戏袍化作飞灰露出脊梁上钉着的镇魂钉。苏晚抠住那枚生锈的铜钉,借着下坠之势将其拔出,深渊底部顿时腾起冲天怨气。

“你竟敢......“女鬼的残魂被怨气撕碎前,苏晚看清她腹部的刀疤形状——和孤儿院档案里“生母“的剖腹产记录完全吻合。

地动山摇中,唐装男人拽着她跃向棺材。棺内铺着泛黄的戏班名册,1940年9月17日潦草记着:“台柱秋月私孕,沉塘前剖腹取婴,其皮制鼓六面。“

鼓声从地心传来。苏晚的血管随着节奏鼓胀,皮肤浮现出暗红色鼓谱。男人割开她手腕放血,当血珠滴在名册签名处时,泛出和林七那枚铜铃相同的锈绿色。

“秋月被沉塘那晚,摆渡人偷走了死胎。“男人指向鼓谱末尾的衔尾蛇标记,“有人用双生咒把怨气分葬两地,另一个阵眼在......“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苏晚看着林七发来的彩信:殡仪馆废墟里,焦黑的日记本摊开在写满“苏晚“名字的那页,夹着半张泛黄的脐带保存袋。

皮影人的利爪撕开棺材板时,苏晚终于明白镜中幻象的含义。她将青铜剪刀刺入自己左眼,连着神经扯出团黑雾塞进口中咀嚼。腥臭的汁液流进喉咙的瞬间,所有丝线操控权倒转。

“该谢幕了。“

随着她手指翻动,数百皮影人齐齐调转刀锋刺向虚空。凄厉的哀嚎声中,深渊显露出真实面貌——正是孤儿院地窖的腌菜缸阵列,每个缸里都泡着缠红绳的骸骨。

唐装男人点燃最后三枚人牙,火光中浮现出林七在殡仪馆血战的画面。当苏晚砸碎第七口腌菜缸时,某具骸骨指间的翡翠戒指突然亮起,戒面衔尾蛇与她后背的刺青产生共鸣。

“原来我们身上缝着同一出戏。“她碾碎戒指,看着绿雾中浮现母亲被活剖的影像。那个戴鸟嘴面具的刽子手转过身,胸牌上烫金的“摆渡人“字样正在滴血。

黎明破晓时分,苏晚站在孤儿院废墟上。晨曦中,林七左肩的梅花烙与她腕间红痕同时灼痛。两人手机响起同步的提示音,未知号码发来张泛黄合照:穿旗袍的孕妇与年轻摆渡人十指相扣,腹部隆起处画着血色的衔尾蛇。

焚尸炉的余烬里,半枚长生锁与碎鼓槌紧紧相嵌。当乌鸦衔来浸血的戏票时,他们知道这场横跨八十年的双魂祭,才刚刚揭开猩红帷幕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