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凡人心

“一息通玄牝，灵光现祖窍！”

光阴卷中，诸般修行回忆涌上心头。

成仙难。

修行难。

散修更难！

一句借死得生、胎息自得的道书残语，不知诓骗了几多无知散修。

火烧、水淹、石击、雷轰......

作死的手段千奇百怪，可能从生死一线中顿悟灵光，找寻到那一点先天真阳气感的人，又有几个？

大多不过是，都真的死了罢。

曾经的陈浊在万念俱灰之时，亦也想过行险一搏。

可事到临头，终究是狠不下心，对自己下不了手。

直到机缘巧合之下凭着一口不甘执拗之气拜入左道杀生楼，方才在教习口中得到真解。

不过是......

“坐忘入定，灵光乍现！”

清幽而坚定的字眼从口中吐出，陈浊合拢眼眸。

几十载修行。

日日夜夜，镌刻在骨子里的感觉哪怕是重新回到这具有些陌生的年轻躯体。

却也依旧如同本能般，丝丝缕缕涌上心头。

心神归寂，道院广传的胎息法一字一句浮跃而起。

冥冥中。

幽室生白，玄关自现。

陈浊泥宫丸中忽有月华西坠，天光东升，日月交辉处迸发一点灵明。

似真阳、像金精。

昔年苦求不得的先天之气，此刻便如池中映月，触手可及。

膻中生暖，气海泛潮。

任督二脉隐现金线，十二重楼自鸣天音。

那灵光非寻非觅，无念而成。

“一念胎息！”

丹田忽如鸡子碎裂，混沌中升起琉璃净火。

三焦浊气自周身三百六十五个窍穴倾泻而出，归于虚无。

《黄庭经》所言“口为玉池太和宫”竟在此刻应验，舌底金津玉液汩汩而生。

陈浊七窍渗出乌血，面上却映出玉色宝光。

这时。

四周虚无空洞开始晃动，四下忽生出空明回音，如彻在心。

“外界有人在唤我，是谁？”

一股吸力隐隐传来，只要心念一动，便可心神回归。

略一思索，他也不反抗。

只用那新生而来的一缕先天胎息之气定住心神，闭上双目。

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

已然重新归于外界现实当中。

破庙中的篝火已然熄灭，一缕刺骨阴寒不知不觉随着明月爬升而起。

感受着掌心间冰凉温度所带来的安心感，耳边响起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熟悉声线。

“阿浊？”

“你这是......”

怯生生的少女捏着衣角，踏过篝火小心翼翼的望向陈浊。

可以看出她此时有些害怕，却依旧鼓起勇气。

“小......”

脱口而出的话语僵硬在喉咙，陈浊似乎发现自己已经有些记不清她的长相。

过往的经历言语似乎已经腐朽，只剩下名为仇恨的坚持，贯穿这个名为小沅的姑娘在他脑海中的记忆。

逆流而归，第一时间忙碌修行。

不是因为一只区区不入练炁的小小妖物而感到棘手。

而是因为——

一时间，他无法想好该以怎样的方式去面对这些过往逝去的同伴。

“呼！”

长出一口气，平复骤起波澜的心湖。

陈浊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早已道心如铁，可事到临头去发现并非如此。

坚硬的外壳之下，顽强跳动着的，依旧是一颗凡人心。

“前尘往事皆是过往，这一世，当再重头！”

将无用的困扰斩去，陈浊再度回过身，便听到小姑娘暖心的话语响起。

“阿浊，可是想家了？”

一个有些婴儿肥，顶着一双红彤彤眼眶的少女面容在昏暗中映入眼帘。

“实话说，我也想家了，想阿爷、想阿丑、更想凌霄城的落日晚霞。”

“可是柳大哥说了，如果不走的话，便会被道院的上修们随意指派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为妻，我不想那样，阿浊想来也是同样如此的。”

看着明明自己不知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啜泣了多久，却在此时强忍着情绪安慰自己的少女，陈浊禁不住有些失笑。

脑海里一些失活的画面，开始渐渐泛起光彩。

他想起小沅的阿爷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不喜说话，却总是默默看着他们这些玩闹的少年露出追忆的笑容。

也想起阿丑是一头倔驴，自己没少被它踢。

正因如此，他上一世才会给那个从死人堆捡起来的倔小子同样起名阿丑。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救下这小子。”

思绪一闪而过，陈浊抬起头。

喉咙里吐出久不曾响起，正处于变声期少年的青涩嗓音。

“哪有！”

“我高兴着呢，你瞧——”

一点莹莹火光在手指间闪烁。

信手一挥，熄灭的篝火“呼”的一声升腾而起。

胎息成就，根性自显。

在那缕先天胎息之炁洗刷之下。

气血旺盛犹如熔炉，举手投足间都有磅礴之力，弯弓举石、倒拽奔马也只不过等闲。

更能使人五感强盛、无灾无病。

不过，虽说有种种妙处。

可这先天胎息之气却也非是无穷无尽，亦会伴随时间渐渐衰竭，直到消亡。

想要遏制此种情况发生，那就唯有找寻到一门仙家炼炁法。

借此打通自家人体小天地与外界大天地沟通的桥梁，便可炼化天地间无穷无尽的灵机，增益自家有限的先天胎息。

直到最后鱼龙一跃，将这先天胎息升格为仙家真炁，彻底踏入练炁境。

那般往后的修行，便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而此时陈浊却也未曾着急延续修行上一世所学的练炁术，只是用了一点小手段，将气血凝聚，弹指燃火。

一如闹市杂耍，属实是登不上台面的小把戏。

可饶是如此，却依然是将小姑将惊的不轻。

“阿...阿浊！”

“你成就胎息了？”

小沅的脸色一下变得红扑扑，呼吸同样急促起来。

眼睛里闪着星一样的光，眨巴眨巴。

“嘘！”

“小点声，莫要将他们吵醒了。”

陈浊竖指在唇前，正想解释些什么。

忽然耳朵一动，外界远处传来轻微的“扑棱”声。

那是鸟儿振翅所发出的动静！

心神一凛。

顿时探手将小沅一把拉过，藏在身后。

整个人亦缩卷在无头神像前，时刻保持着最快捷出剑姿势的同时，悄然收拢一身气血，合拢双眼。

不多时。

破庙屋顶一团乌黑阴影遮蔽月光。

血红色的双眸散发着嗜血的光芒，冷冷扫过庙中几个可口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