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河封冻的江面上浮着层血色薄冰，林长生拄着断刀立在废弃的铁路桥上。十二月的风裹挟着煤灰与骨粉，将教会医院残存的彩绘玻璃刮出鬼泣般的呜咽。克隆体们蜷缩在桥墩阴影里啃食冻硬的马肉，骨刺撕扯筋膜的声响像极了母亲当年拆绣花线的沙沙声。
“大哥，老五的爪子又长歪了。“编号七的克隆体拖着条冻僵的野狗走来。这孩子左臂的骨刺呈螺旋状扭曲，伤口渗出的荧绿黏液在冰面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林长生扯下围巾裹住他的胳膊，布料上还沾着帅府书房的金粉——那是林四海逼他练字时溅上的墨渍。
桥洞深处突然传来法比安神父的诵经声。老神父正在用手术刀雕刻冰碑，碑文是拉丁文写的“迷途羔羊安息处“。三个克隆体的尸体躺在雪橇板上，覆体的经幡是从教堂废墟里刨出的《马太福音》残页。
“他们不该死在化雪前。“神父的银十字架贴住少年冰凉的额头，“春天会带走所有罪孽。“
林长生抓了把雪擦拭断刀：“春天来了，日本人会发现冰层下的秘密。“
远处江面传来冰裂的脆响，编号三的克隆体如猎豹般窜上桥架：“装甲车！东北方向五里！“
废弃的俄国领事馆地窖里，霉斑在墙纸上爬出藤蔓状的纹路。林长生展开从森冈尸体上搜出的作战图，羊皮纸的硝烟味混着克隆体身上的腐臭。编号九正用骨刺在橡木桌上刻棋盘，木屑纷纷扬扬落在“哈尔滨要塞布防图“的红圈上。
“关东军要把我们引到鼠疫区。“法比安指着地图上的骷髅标志，“他们在佳木斯投放了炭疽孢子。“
编号五突然掀开地板暗格，拽出个生锈的铁盒：“大哥，好吃的！“盒里竟满是1917年的伏特加，酒液在玻璃瓶里泛着幽蓝。
林长生用牙齿咬开瓶塞，烈酒灼烧喉管的痛楚让他想起林四海的鞭子。编号七凑过来嗅了嗅，突然打翻酒瓶：“有毒！水里掺了...“话音未落，领事馆外已响起三短一长的枭鸣。
“是抗联的暗号！“法比安吹灭煤油灯。月光从破碎的穹顶泻下，照见门外雪地里深浅不一的脚印——有人故意在右腿绑了沙袋。
松花江畔的雾凇林里，抗联联络员老周正用树皮煮雪水。这个满脸冻疮的汉子解下假腿，露出里面藏着的密电码本：“少帅...林耀宗没死，在长春组建了伪满特别行动队。“
林长生攥着的松枝应声而断。编号三的克隆体突然暴起，骨刺抵住老周咽喉：“你身上有那个畜生的香水味！“
“是樱花香皂。“老周苦笑，“我在新京监狱给日本人通下水道，这味道腌进骨头了。“
法比安按住躁动的克隆体：“你说林耀宗在找我们？“
“不，他在找这个。“老周从假腿夹层掏出半枚翡翠扳指，“森冈死前把实验数据刻在玉纹里，少帅凑齐了三块...“
林长生怀里的扳指突然发烫。当他将两半玉器拼合时，冰面下的游鱼竟纷纷涌向光影交汇处——翡翠里嵌着的微型胶卷显出水纹状密码，正是母亲日记里提过的“冰河密钥“。
长春伪满国务院大楼的暖气烧得太旺，林耀宗的金丝眼镜蒙上白雾。少帅的貂裘搭在仿龙椅上，残缺的右手正把玩着手术刀：“父亲到死都护着那个杂种，真是老糊涂了。“
穿和服的女秘书跪呈茶盏：“阁下，特别行动队已经包围了俄国领事馆。“
茶汤里浮着的樱花突然爆开，迷药蒸汽瞬间充满房间。林长生从通风管跃下，骨刺在瓷砖上刮出刺耳锐响：“这招还是跟你学的。“
兄弟俩在药雾中对峙，林耀宗的假眼珠滚落在地：“知道我为什么留你活口吗？“他突然扯开衬衫，心口的狼骨刺竟比克隆体还要狰狞，“那个日本婊子给我注射了改良病毒...“
枪声从走廊传来。编号七撞破彩窗滚入，怀里抱着浑身是血的抗联老周：“大哥，扳指密码是陷阱！“少年撕开衣襟，胸口用血写着“冰层下“三个字。
林耀宗狂笑着按下桌底按钮，防弹玻璃幕墙外传来冰面开裂的轰鸣。林长生扑到窗前，只见百里松花江正在塌陷，冰层下的克隆体培养舱如魔鬼的瞳孔次第睁开。
“惊喜吗？“少帅的手术刀扎进自己手臂，黑血喷溅在作战地图上，“母亲最完美的作品，其实是我啊...“
暴风雪中的江心岛宛如鬼域。林长生背着濒死的抗联老周在冰面上跋涉，身后追兵的探照灯将人影拉长成扭曲的怪物。编号三的克隆体突然跪地呕吐，荧绿血液在冰面蚀出深坑：“大哥，我听到冰层下有哭声...“
法比安神父的银十字架坠入冰缝的刹那，整片江面轰然塌陷。林长生坠入刺骨寒流前，最后看见的是冰层下数以千计的培养舱——每个舱体内都沉睡着与林耀宗面容相同的青年，胸口起伏如同步的潮汐。
“长生同志...这是最后的...“老周的气泡消失在幽蓝深水中。林长生用骨刺扎进冰壁，翡翠扳指突然发出高频震颤。当两枚玉器在水底拼合时，冰层下的所有培养舱同时开启，克隆体们的骨刺在暗流中织成一张荧光巨网。
江面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林长生浮出水面时，朝阳正从焚毁的伪满皇宫后升起。幸存的克隆体们跪在冰窟边沿，将手掌贴在冰面——冰层下的林耀宗克隆大军正用骨刺刻着同一句话：“杀...了...我...“
法比安神父的遗体卡在冰棱间，冻僵的手指仍保持着祈祷的姿势。林长生掰开他紧握的《圣经》，泛黄的书页里滑出张泛银的照片：1940年的圣诞夜，美代子抱着婴儿站在教堂门前，身后微笑的林四海手中拎着滴血的日本军刀。
“原来这才是真相...“林长生将照片按在心口，荧绿泪水在冰面蚀出十字形孔洞。编号七的克隆体突然指向天际：“大哥，看！“
远空的云层被火光撕开，苏联红军的轰炸机群如迁徙的铁鸟掠过荒原。冰层下的克隆体们突然齐声哀嚎，骨刺暴涨穿透冰面，在血色晨曦中织成通往新世界的荆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