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比想象中漫长。
脑海中也没有什么人生的走马灯,心中所系只有对兄长人性的最后期待,坠下山崖反而是一种解脱。
林烬的衣袂在罡风中裂成赤蝶,怀中的炎髓却无分毫遗落,耳畔呼啸着三日前母亲被背入族祠时冰链的叮咚声。
“今世血肉,来世再报.....”
——
“孩儿无碍,这赤霄玉牌恐蕴含灵力过于庞大,孩儿保管不慎而碎。”
林焱垂眸凝视着指间赤霄玉牌的齑粉,碎屑中游丝般的红焰正悄然渗入他袖中暗藏的玄铁剑匣。
林焱的本命灵剑已被暗中收回,但刚才那道血光般的剑迹还是引起了诸位长老的怀疑。
“若是如此,便算安好,来人,查一下刚才那柄飞剑的去向,我族可能还有暗桩藏匿,这次好好清洗一番”七长老招呼下去。
四长老眉间微动,杖风突然扫向东南角:“焱儿右靴里的寒气,莫不是修炼了禁阁的《霜溟诀》?”
“四叔说笑了。“林焱碾碎云纹靴的寒毒,面上神色依旧。
“这寒气是今晨为寒蝉所啮,微微具有毒性,不碍事的。”
林焱膝下青砖裂开蛛网状细纹。家主林崇山蒲扇般的手掌已托住他肘弯,袖间百年沉水檀的香气裹住他周身翻涌的血气。
这位林家家主,正用拇指轻摩他腕间火脉,如同幼时教他执笔般温和。
“焱儿怎会去那险地?“
林崇山转身时绛紫袍摆扫过四长老的藤杖,恰到好处地隔开探查的灵力。
“昨日你为锻造本命灵器耗尽灵力,为父不是命你在灵炜阁静养?”
林焱喉结滚动,伸手接过父亲渡来的赤晶蜜,虽不甚解渴,但也是大口饮了下去。
他顺势屈膝:“是孩儿莽撞,只因四方战场大战在即,我虽才疏学浅,亦想为我烬羽神州出一份力。”
“你这孩子!”
林崇山突然朗笑着拍拍他的肩胛,暗劲震碎他袖中还未燃尽的传讯符。
“二十岁生辰宴那日偷喝我的千年醉,也是这般说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议言堂内紧绷的气氛如春冰乍破。
五长老袖中蓄势的缚灵索悄然松脱,七长老掌心凝出的窥心镜化作酒盏。唯有四长老枯藤杖头悬着的往生铃,仍在林焱火脉处投下针尖大的阴影。
“家主近日可曾去过锦书阁?”九长老端起酒樽,不经意间问起。
“近日忙于家事,倒是疏忽了个人修炼,九长老莫怪啊哈哈哈!”林崇山只当九长老提点他业精于勤荒于嬉的道理,也端起酒樽,以示回敬。
“那可就奇怪了,我日夜巡视,顶楼那本《熔心诀》似乎变了位置。”
九长老放下酒樽,手抚火脉,似是要展开精神记忆。
“得了吧你,你是个日夜巡视的主?”
“三哥这话不错,你说你天天抱着书啃,也不怕哪天让书虫蛀了牙啊哈哈哈哈哈。”
“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啃呢,叫钻研,叫好学,叫孜孜不倦。”九长老也当自己太过谨慎,也参与了这场对自己的批判中来。
“孜孜不倦是用来看功法的,九弟看的那是功法吗?那话本我都没脸看。”
“你别说,那情节真是跌宕起伏,巫山云雨,大蛇进洞,小蚌开合,不失为一番美景啊!”
曾经受过九长老读书乐趣熏陶的八长老哈哈大笑,顿时引得整个议言堂欢声一阵,独留九长老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转念一想,堂堂长老看个动物世界怎么了,也顺势笑了起来。
待众人笑罢,九长老又挑起话头。
“焱儿,你本命灵器已出,是时候学习顶楼那本《熔心诀》了。”
“那是,哪能跟着老九天天看动物世界呢!”八长老又杀了一个回马枪,再度引得众人啼笑连连。
似是感觉这个话题再度提起不合时宜,林崇山抽搐着嘴角,顿了顿,方才开口主持大局。
“《熔心诀》为我族不传之秘,唯有极少数练就本命灵器的弟子方可学习,
只是焱儿尚且年幼,今日之事已为我敲响警钟,恐强行练就折损我儿火脉流传。”
九长老微微抿了口酒,“我亦不愿如此,可这小子迟早因四方战场征集入烬羽军中,将战场上有门禁术总归还是保险点。”
“众长老意下如何?”林崇山看向林焱那两眼放光的神情,倒是不多担心这位嫡子的意愿。
“虽有揠苗助长之意,却也是时局所迫,我不反对!”
三长老和其他长老们意念传音后,艰难的做出了决定。
“我听三哥的!”
“让这小子好好学,别跟着老九看那话本了。”
“不过,”四长老沉吟片刻,目光在林焱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林焱年纪尚轻,心性未定,贸然让他承担如此重任,恐怕会适得其反。”
“四哥说得有理。”五长老微微点头,眉头紧锁,“虽说林焱天赋异禀,但毕竟缺乏历练,若是心志不坚,恐怕会误了大事。”
林崇山闻言,神色也凝重了几分。
他看向林焱,沉声道:“焱儿,你可听清楚了?学习家族禁术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你可有信心?”
林焱挺直了腰板,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父亲,各位长老,我林焱虽年少,但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既然烬羽神洲需要我,我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辜负众位长辈的期望!”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众长老见状,纷纷点头,眼中多了一丝赞许。
“好!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林崇山一拍桌案,朗声道,
“焱儿,你即刻准备,三日后和你九叔进锦书阁,务必记住,友谊第一,比赛啊不是这个,什么来着....安全第一,练功要循序渐进,勿要急火攻心,走火入魔!”
林焱抱拳一礼,郑重道:“是,父亲!”
——
耳畔的风呼啸如鬼哭,岩壁上的纹路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仿佛一条条沉睡的蛇,在等待苏醒的时机。
林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眼前的景象模糊而扭曲,唯有那些发光的远古纹路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它们像是活物一般,随着他的下坠而流动,仿佛在召唤他,又仿佛在嘲笑他。
只听得“咚”的闷声过后,葬雀渊岩浆缓缓流动着,仿若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