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忽地发出细碎清响,那声音如银针般直刺丁若瑶的耳膜,她猛地将银杏镖揣进袖中,掌心能感觉到银杏镖光滑的木质纹理。
夜露沾湿的裙裾扫过青砖,冰凉的触感从裙摆传来,在身后拖出蜿蜒水痕,像条执拗的小蛇追着她穿过月洞门,月光下,那水痕泛着清冷的光。
“小姐当心!“洒扫丫鬟尖锐的惊呼声划破寂静的夜,她险些撞翻廊下的青铜仙鹤灯,那灯身散发着微微的凉意,似有一股神秘的气息。
平日总会笑着逗她尝新点心的厨娘,此刻竟抱着食盒贴着墙根匆匆而过,蒸腾的热气带着熟悉的枣泥香扑鼻而来,甜腻的香气中却透着一丝异样,却无人驻足。
正厅的八幅湘妃竹帘全数垂下,隔着朦胧灯影,能瞧见丁老爷惯用的那柄翡翠烟杆在紫檀桌上磕出清脆的细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厅中回荡,丁若瑶看到翡翠烟杆上翠绿的色泽在灯光下闪烁。
丁若瑶提着裙摆跨过门槛时,正撞见父亲将一纸信笺扔进鎏金狻猊香炉,火舌倏地窜起三寸高,热浪扑面而来,带着刺鼻的纸灰味。
“瑶儿来得正好。“丁老爷捻着山羊须转身,烛火在他绣着暗金云纹的锦袍上跳跃,光影闪烁间,暗金云纹似活了一般,“明日让绣云坊送十套新衣来,要织金妆花的。“
丁若瑶盯着香炉里蜷曲的灰烬,喉间泛起糖画摊老翁比划的银杏手势,那手势仿佛在她眼前鲜活起来,“父亲,西角门的栓锁换了玄铁制的?“
“女儿家莫问这些。“丁老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腰间玉佩撞在桌角发出脆响,丁若瑶看到父亲涨红的脸和
丁若瑶袖中的银杏镖突然发烫,烫得她手指微微刺痛,她看见父亲瞳孔里转瞬即逝的血丝——就像上元节那晚中了蛊毒的杂耍艺人,那血丝让她心中一惊。
穿过三道垂花门,她花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故意踢翻了丫鬟们晾晒的桂花,细碎的桂花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脚下的桂花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往年母亲早该捧着青瓷罐子候在廊下,此刻却见佛堂前的百年银杏簌簌落着黄叶,像一只只金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树根处有新翻的泥土泛着猩红色,泥土散发着潮湿的腥气。
丁夫人腕间的沉香木佛珠撞在门框上,十八颗珠子齐齐颤动,发出沉闷的声响,“瑶儿当真是长大了。“她伸手为女儿抿鬓发,指尖残留的檀香味里混着极淡的腥甜,那味道让丁若瑶皱了皱鼻子,“娘给你绣的百子千孙被,还差九十九个婴孩的笑脸呢。“
佛龛前的供果竟是反着摆放的,石榴裂开的朱红籽粒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诡异。
丁若瑶佯装撒娇扑进母亲怀里,趁机摸到对方后腰处硬物——分明是半截未藏好的玄铁令牌,边缘还沾着夜露,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戌时的梆子声传来时,丁若瑶正把金箔兵符塞进妆奁夹层,那梆子声低沉而悠长,仿佛在宣告着夜晚的宁静即将被打破。
铜镜突然蒙上雾气,映出窗棂外闪过的人影轮廓,看发髻像是小厨房的帮工阿福,那模糊的人影轮廓让她心生警惕。
她故意打翻胭脂盒,借着擦拭的动作将银杏镖抵在掌心,镖身红纹正缓缓指向西厢库房,红纹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小姐快捂上耳朵。“小翠端着安神汤进来时,腕间的银镯与青瓷碗相撞叮咚作响,清脆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还带着安神汤淡淡的药香。
这个总爱偷吃玫瑰酥的丫头,今日竟将指甲掐进了掌心,指甲掐肉的疼痛感仿佛她也感同身受,“方才经过马厩,听他们说...说老爷新得了会吃银子的石狮子......“
夜风突然撞开雕花窗,吹灭了案头的红烛,冷风呼呼地灌进房间,带着丝丝寒意。
丁若瑶摸着妆奁里冰凉的兵符,忽然想起臧逸尘消失那晚,护城河倒映的焰火中似乎有匹踏着银杏叶的白马——马上之人戴着和她妆奁里如出一辙的半面黄金面具,那画面在她脑海中愈发清晰。
丁若瑶捏着金箔兵符的指尖微微发颤,菱花镜里映出她鬓边歪斜的蝶恋花步摇,步摇上的珠子在微光下闪烁。
小翠将安神汤搁在缠枝莲纹的矮几上,青瓷碗沿凝着的水珠正顺着红木纹路蜿蜒,像条吐信的赤链蛇,水珠滚动的声音细微而清晰。
“他们说石狮子的眼睛会转呢。“小翠突然抓住她衣袖,腕间银镯撞在黄花梨桌角,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今早张管事捧着账本经过时,那石狮子嘴里竟滚出颗带血的银锭子!“小丫鬟的指甲盖泛着青白色,像是攥着团冻僵的月光,那冰凉的触感仿佛也传递到了她手上。
窗外传来竹梆敲击声,惊起檐下栖着的寒鸦,寒鸦的叫声划破夜空,让人毛骨悚然。
丁若瑶忽然瞥见妆奁夹层里的兵符边缘泛着暗红,像极了母亲佛珠上沾染的腥甜,那暗红色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她抓起绣着金线合欢花的斗篷,发间珠钗撞在门框上叮咚作响,斗篷上金线的光泽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小姐!“小翠追到廊下时踩碎了片银杏叶,枯叶裂开的脆响混着哽咽,“老爷吩咐过戌时后不许出西跨院......“话未说完便被夜风卷走,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吆喝声,惊得池中锦鲤甩尾泛起涟漪,那涟漪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藏书阁的飞檐上蹲着只碧眼黑猫,琉璃瓦在月色下泛着森森青光,黑猫的碧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
丁若瑶藏在太湖石后,花了片刻时间才悄悄靠近,瞧见守门的两个家丁正在传看什么物件,黄铜锁链在他们腰间撞出细碎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故意将斗篷甩在竹丛里,惊得竹叶间栖着的萤火虫四散飞舞,萤火虫发出的微光在黑暗中闪烁不定。
“谁?“高个家丁猛然转身,手中灯笼照出他腰间别着的玄铁钥匙——正是父亲书房暗格里的那柄!
丁若瑶尚未开口,矮胖家丁已经横跨半步挡住门扉:“老爷有令,擅闯者罚跪祠堂三日。“
青砖地上突然掠过片银杏状的影子,丁若瑶袖中飞镖骤然发烫,烫得她忍不住颤抖。
她佯装踩到裙摆踉跄,顺势将藏在指间的松子糖弹向房梁。
黑猫发出凄厉叫声扑向灯笼,两个家丁慌作一团时,她分明看见门缝里漏出的账本上盖着朱砂画的诡异图腾——形似母亲佛堂里倒置的石榴籽,那图腾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神秘。
“瑶丫头!“三叔公的拐杖重重杵在鹅卵石径上,惊飞了假山后偷听的画眉,画眉的惊叫声在夜空中回荡,老人花了一小段时间才蹒跚着走来。
老人绣着鹤纹的衣摆沾满夜露,腰间玉佩随着喘息剧烈晃动:“深更半夜的成何体统!
你娘教的女诫都喂了池中鱼?“
丁若瑶后退时踩碎了片青苔,腐殖土的气息混着远处飘来的安息香,那混合的气味让她有些头晕。
她望着廊下匆匆赶来的几位叔伯,他们锦袍下摆都沾着同样的猩红色泥土,就像佛堂前那棵百年银杏的根部,那猩红色泥土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女儿家就该待在绣楼描花样。“二伯父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月光照出他袖口暗纹的卍字符,“你爹近日为漕运之事劳神,莫要再添乱。“他说话时喉结不自然地颤动,仿佛吞咽着滚烫的蜡油。
丁若瑶攥着斗篷边缘退回闺房,花了一些时间才回到,听见更漏声混着远处马厩传来的嘶鸣,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铜镜里映出她发间歪斜的珠钗,忽然想起及笄那日臧逸尘送来的贺礼——装在檀木盒里的九连环,每环都刻着细小的银杏叶纹,那银杏叶纹仿佛在她眼前闪烁。
案头的红烛爆开灯花,惊醒了蜷在绣墩上的玳瑁猫,玳瑁猫的叫声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丁若瑶翻开妆奁夹层,金箔兵符不知何时显出暗纹,竟与账本上的朱砂图腾分毫不差,暗纹在微弱的光线下隐隐发光。
她突然抓起剪灯芯的银剪,将斗篷上的金线合欢花尽数拆下。
子时的梆子声刚落,窗棂纸突然映出个扭曲的黑影,那黑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恐怖。
丁若瑶迅速将兵符塞进绣鞋夹层,指尖触到鞋底暗藏的薄刃,薄刃的冰冷触感让她镇定下来。
那影子在月下展开蝠翼般的轮廓,掠过她昨夜藏在窗台的银杏镖时,镖身红纹竟发出蜂鸣般的震颤,那震颤的声音让她心跳加速。
“谁!“她猛地推开雕花窗,夜风卷着片金箔扑在脸上——分明是臧逸尘面具上的纹样!
金箔打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远处墙头闪过银白袍角,那人回头时月光照亮半张脸,眼尾朱砂痣艳如佛前供着的曼珠沙华,那朱砂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夺目。
妆奁里的铜镜突然蒙上雾气,映出窗外飘落的银杏叶竟排成箭头形状,那箭头形状仿佛在指引着她。
丁若瑶抓起斗篷追出去时,听见小翠的惊呼混着瓷器碎裂声,那声音让她加快了脚步。
她踩过青石板上未干的水痕,发间珠钗不知何时少了一支,残留的孔洞里灌满带着铁锈味的夜风,夜风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