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头一天晚上心里记挂着要早起的事，今天叶既望不到五点就醒了，依稀还记得自己在梦里到处飞，醒来就忘了前情后事。
梦总是这样，小时候做梦天马行空，各种飞天遁地，素材全来自白天看的动画片，偶尔梦到妖魔鬼怪，往往在梦里幻想自己会隐身或者有大神通，总能在梦境中安全生存。
完全回过神才感觉到热，原来是空调定时已到时间，大概是热醒的。起身打开电扇，到卫生间洗漱过后就准备把昨天的数理化再看一下，又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没做，记化学方程式记到一半才想起是英语字帖没有写。
确实是没有练字的习惯，叶既望还挺喜欢练字的，比起做数学题，这真是毫不费力。今天发作业本看到过张御风写在作业本上的字，是非常工整流畅的行楷，一看就是练过的。看着自己中规中矩一笔一画仍像小学生写的字体，默默下定决心要好好练字。
窗外路灯下有环卫工正在作业，这会儿扫地的声音，清理垃圾的声音，在空旷的街上听得特别清楚。而神奇的是，以前在睡着的时候从来没有察觉到这些响动，就好像身体的某些器官进入了屏保期一样。
闹钟响起继续新的一天，不同的是，今天叶既望目标明确、充满期待，她抓起书包飞速跑下楼，一口气跑到了公交站前的早餐店，老板在后厨正忙着。
“姨，我要两个雪菜牛肉包，两瓶娃哈哈。”
都是住附近的，卖早点的基本都认识叶既望，听了她的话赶紧从后边出来，边装东西边说：“妮妮啊，刚开学就这么勤奋啊！”
“没有没有，”说着接过早点，“谢谢姨，我上学去了。”
今天的另一瓶哇哈哈是给张御风的，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或者……买一瓶运动型饮料？迟疑着，叶既望抬脚朝小巷边的副食店走去，还没到，老远就看到巷子里有个身影渐行渐近。是他。
不知道他看到自己没有，叶既望心想，有太多关于他的事想知道，就比如现在，张御风同学喜欢喝什么呢？
在等待对方走过来的过程中，叶既望也买好了水，但眼看着男生走到副食店这儿了，她却不敢送，只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男生看起来精神不错，笑道：“早。”
叶既望提前半小时出门，没想到他也提前了，时间还早，两人到附近肯德基讨论习题。当然，主要是张御风讲，她听。
在同一个地方对方讲了三遍叶既望还是听不懂的时候，虽然张御风没表示不耐烦，她自己已经感觉非常不好意思了，看了看手机，“公交车快来了。”
张御风边走边讲：“你到学校再去问老师吧，你先上。”
“好，谢谢你，张御风同学”叶既望上车在后边落座，她找了个连排，空出靠过道的位置。
张御风在前面单人座，他又带上了耳机，背影看上去和昨天一样，但昨天和今天，一切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张御风在前面单人座，他又带上了耳机，背影看上去和昨天一样，但昨天和今天，一切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那么，明天是否还能在这样的时刻相遇呢？就像这天上的月亮和太阳，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但总有那么一段时间能够同时出现在同一片天空。
高一新生的早晨并无什么新鲜事，无非是收作业、交作业、闲聊，班上的社交达人能混的如鱼得水，叶既望今天却没什么心思去跟同学打交道。无他，在上楼路过老师办公室听到有老师说月底有摸底考，到时候会重新分班进行微调。想到自己的理科情况，她担心自己可能没法呆在实验班。初中课程和高中课程到底不一样，不再是那种多看书，多记点东西就能把物理、化学考得很好。昨天一道物理题就花了半个小时，还不知道做得对不对。想到这里，她拿出物理书和草稿本重新看那道题。
“妮妮，老师来了。”说着刘婉竹胳膊撞了撞叶既望。
不知过去多久，得亏刘婉竹提醒，叶既望才不至于在英语老师眼皮子底下看物理。
英语老师是位大概四十多岁的女士，短发，逢人带着一脸笑意。初见面以为是个很和善的老师，嗯，算是和善的，只不过发起脾气也是很吓人。昨天英语连堂，第二堂课本来讲得好好的，突然提高音量，吓一跳。不过对于叶既望而言却没什么影响，无他，英语和语文向来是她的强项。可能是看过报到册上的成绩，她第一堂课就直接让叶既望当课代表了。当然，叶既望英语课上偶尔也会走神。
如果可以，叶既望是不想当班干部的。从前在初中当劳动委员兼纪律委员，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事，遇到配合的同学还好，遇到不好说话的，气哭也不是没有的事。希望课代表的事不要那么多，收作业、发作业，再多就不要有了。
“叶既望，你到前面来带大家读一下生词和课文。”
“好，”叶既望走到讲台边把书翻到生词表，“请大家把书翻到生词表，我读一遍大家跟读三遍。”
刚开始叶既望是有一点紧张的，不是不会，是一站在前面就看到张御风看过来。好在练习的足够熟练，不至于掉链子在他面前丢脸。一边读着又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大家的反应，好在高中生们还挺配合，也不排除是老师就在教室里转的可能。
领读完生词接着翻到课文，“接下来请大家把书翻到第2页，看课文部分，还是我读一遍，大家读三遍。”过了最初的紧张时刻，叶既望渐渐感觉轻松起来，似乎，英语课代表也不是很难当。
等叶既望读完，英语老师对她说：“很好，既望你先回座位，”紧接着英语老师又道：“课代表发音很标准，大家读得也很有精气神，个别同学还要再练练发音。再给大家十分钟时间复习一下昨天的英语课文和生词，待会儿留五分钟报听写。今天晚饭之前在组长那里背课文，组长去课代表那过。叶既望你课下到我这来背，晚饭之前把没过的名单给我。”
英语课的时间就像跑车过赛道，而数学课的时间就好像脚踩在莲藕泥塘中寸步难行，被数学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时尤其如此。
虽然非常不想，但还是得硬着头皮讲，“老师，我不会。”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不会就是不会，连生搬硬套都没有办法，数学就是没有办法凑合着过，它总是那么严谨。当然，偶尔也会有概率问题，只是相对于语文而言，它确实说一不二。
“坐下吧，上课不要发呆，你夹在作业本里的纸条老师看过了，好好听讲，不懂的下课来找我。”
听着满头白发的数学老师这样和蔼地跟自己讲话，叶既望内心感受非常复杂。一方面，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说在本子里夹纸条感觉很尴尬；另一方面，老师没有说重话，课上关注自己，让自己不懂就去问，她又很感激他。
“谢谢老师”说着叶既望坐下，不再东想西想，余下的数学课都听得很认真。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数学老师。
和刘婉竹并几个新认识的同学一起在食堂吃过午饭，趁着中午午休前，叶既望去找了数学老师。
解答完叶既望昨天的疑惑，数学老师补充问道：“今天的作业有不会的吗？”没等她回答，数学老师又笑着说：“有也先回去自己想，放学之前再来问我，要动脑子，不要等着老师告诉你答案，自己想通的才记得更久。”
“知道了，张老师！”
“回去吧！”
“谢谢张老师，老师再见！”
下午第一堂课是体育课，午休过后大家很快下楼。拒绝刘婉竹同行的邀约，叶既望在教室里坐了一会儿，等最后一个同学离开教室后，她迅速拿出装了一上午的娃哈哈和运动饮料跑到张御风桌前。四周环顾一圈，确定教室里里外外再没有其他人，她将它们放进他的课桌里，怀着七上八下的心跳声，脚步轻快跑下楼。
热身运动后学习新课间操，接着剩半节课自由活动。女生三三两两都跑操场边树荫底下，有人踢毽子，有人聊天，有人围成一圈玩游戏；男生是不拍晒的，都在运动场上，有的打篮球，有的打羽毛球。
“玩真心话大冒险吧！”有人提议。
一轮一轮玩下来，加入的人渐渐变多，叶既望退出游戏，坐在刘婉竹身后，靠在栅栏上。耳边是好友的笑声，远处是男生在球场上跑动的身影。
风吹得白桦树叶哗哗作响，阳光透过缝隙在红色跑道上画下一个一个金色的光斑，这一刻，叶既望脑子里什么也没想，没有理科综合的无措，也没有家务的烦忧。她就那样远远望着，透过篮球场边围坐的人群，望着那个起跳投篮的男孩子。她觉得很满足。
等他回到教室看到抽屉里的水会想到她吗？也许会，毕竟早上他看着她买的；也许不会，毕竟班上有那么多人，整个学校人就更多了，而学校超市里这样的水不止一两箱。啊，那是不是，其实当着他的面给他更好。随便吧，只要他喝了就好。
女生早在打下课铃之前都陆陆续续回到班级，男生们是踩着上课铃前三分钟带着满头水珠进教室的。等张御风路过时，叶既望已经拿出手帕纸准备递过去，结果男生步子迈得比想象中的大，一下就过去了，没来得及。
“这谁往我桌里放的水？”张御风把两瓶水掏出来，看看周边的人，见没人回答又问了一次。
“兄弟，可以啊，一开学就有桃花运，这肯定是哪个暗恋你的妹子送的。”同桌说着锤了下张御风的肩膀。
“羡慕啊？”张御风笑道。
“是啊，都嫉妒了，这么热，分兄弟一瓶呗”
“想要啊”
“嗯嗯”同桌点头，“大的留给你，小的分我吧。”
“那……”
没等张御风说完，就听见有人喊他。
“张御风”
哦，是同路人。
叶既望问，“你有纸吗？”
“啊？”
叶既望提高音量又问了一次，“你有纸吗？”
“哦，给你，”说着，张御风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朝叶既望扔过去，接着按住了同桌放在娃哈哈上的手，“别动，想喝哥下次给你买”
“别下次了，哥，我是真的口渴。”
“等着”张御风随手从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这个给你，矿泉水更健康、更解渴。”
“亲，爱你哦！”
“滚！”
看着和同桌聊天的张御风，叶既望手轻握着他的草稿本转身面朝黑板坐好，缓缓将本子夹进化学书里，想了想又拿出来放在手边，上课时不时翻动一下，最终没有在上面落笔，只在里面夹了一张写了字的纸。
本子封面写着张御风的班级、姓名，里面笔迹不多，没有什么演算步骤，大多直接写的答案。化学和物理两个课间她都没有将本子还给他，好像手边有个他的东西就离他更近了一样。不过，该还的还是得还，虽然本意并不是找他要草稿本。其实，明明是想把手帕纸给他的呀……
“你出去吃还是去小卖部？”刘婉竹问道。
“婉婉，我不下楼了，你想吃什么就帮我带一份好吗？”叶既望一边把张御风的草稿本放进数学书里，一边把钱递给刘婉竹。
“行啊，你不吃辣是吧？”
“嗯”
叶既望靠在墙上看着窗外的晚霞。
天空是层层浸染的紫红色，没有什么云朵，小鸟成排路过窗口，转个弯又慢慢飞向远方，有几只落在楼前树上；白桦树树叶跳动着接住最后一缕阳光，那阳光不再像正午时刺眼不可直视，正好在它的舒适度，刚刚好。不是完全的阴暗，也不是那么耀眼。
起身把数学书放在张御风桌上，叶既望的一天也即将落幕。这场落幕，在她的刻意制造下，会有一场美好的相遇。就像光斑照在彼岸花身上，风一吹，它就从黑暗中，走进了太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