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鱼水

冬去春来,院中桃花开的正盛。

叶未起而花先至,像是为了单独展示自己绝世的身姿。

李仙今日着了浅粉裙衫,发间斜插桃花簪,往桃树下一坐,竟分不清是花映着人还是人衬着花。石凳上的少女单手托腮,任满枝红云落进眼底。晨露还在花瓣上打晃儿,倒把她眉眼也染得水盈盈的。

何秦远远望去,恰似来到了仙境。

雨后春风卷起数片花瓣随意纷飞,不知是风强行卷走花,还是花求风带她去见广阔天地。

少女痴痴望着满树桃花,春风吹起少女青丝,让这仙子多了分妖气,少了分仙气。

妖而不艳,美而不伤。

何秦挨着她坐下时,正巧有片花瓣飘落在她发间。

何秦轻轻捻起,闻了起来,这少女耳尖慢慢透出粉色,比这枝头桃花还妖三分。

如此仙子,这凡人怎止的住心动。

昨夜洒下的残雨还留在桃花上,晶莹剔透更衬的美丽无比。

两人都喜静,但李仙欣赏的是桃花,何秦则是境中人,换成是谁也不想破坏这美丽之物。

李仙倒是被看的羞了起来,面如这白里透红的桃花,配上长裙,当真如画中仙子。

“这桃花,何如?”少女眼神闪躲,接下飘落的桃花。

“若是死后能够埋在这桃树地下,能够年年欣赏它盛开,也将无憾了!”

“你倒是想的美,这地是我预定的,要埋也是埋我。”

“要不,咱俩挤一挤?”

“不行!”

“为什么?”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为什么。”

“那好吧!到时候如果你先死了,我就和你挤在一起,如果你后死我就叫人先把自己烧成灰撒在这,你也没办法弄走。”

少女不语,看着眼前之人,两人却是有许多相似之处,但也有不同之处。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灵笋已出。去拔笋,如何?”

四处皆是鸟啼,脚下泥土松软,风一吹,似乎有嫩草要拔地而出。

何秦自是被激起了食欲,若兽肉切成小块配合着这春笋,亦是人间美味。

“现在就去?”

李仙牵起何秦的手:“自然是现在,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走了。”

溪水潺潺,在合流处激起浪花,数只小黑鱼在水中肆意游翔。

这些活泼的小鱼引起了李现的兴趣,游鱼倒是像在空中翱翔:“你看这些鱼儿游水的姿态,闲庭信步,恰如这天空中的的鸟飞翔。一者存于水,一者存于气,假设气化水,水化气,当何如?”

何秦顿时被吸引,俯下身细看,这阴云下的水面倒是没有掀起波澜,云映于水中,这水中游鱼如同鸟儿于云层中肆意飞翔。

“人入水则溺,鱼脱水则枯。如此亦是有趣,人与鱼的倒也是相同。”何秦接着思索良久,“一者困在水里,一者困在气中,清者自升浊者自沉。鱼离水则亡,人离气不存,这便是天道么?”

“鱼与人皆天地所生,鱼却是命中注定只能存于水中,人则相反,这天道如此。”李仙捧起溪水,银珠洒落,“我等凡人若能改这天道,则能否叫生于水中而不溺,鱼脱水亦能生?”

“生而为人则困于气,生而为鱼则困于水,草木困于土。万物即生于五行,可又囿于五行……”说到这何秦又摇头,“只是道难觅,不为草木怎可知土之道,不成鱼虾怎可知水之道。”

“不知取类比象吗?你自成五行。“李仙甩了他满襟水珠子,“笨!“

“身自成五行,何谓不知五行之道。”李仙倒是点醒了何秦。

何秦接着浑身一震,眼里倏地燃起光:“心主火,肺属金,肾......“话音突然卡在喉间,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掐断了。他盯着水面发怔,粼粼波光在瞳仁里碎成星光。

……

万物生于五行而又困于五行,跳出三界之外,逃脱五行之中方能真正的……

……

新笋顶着湿漉漉的落叶冒尖时,两人背篓已盛满青翠。何秦掰开刚挖的笋,断面渗出清透的汁水,混着泥腥气的生机猛地撞进鼻腔。他突然懂了——壳里蜷曲的嫩芽是生,指尖沾的腐叶是死。

雨后竹林中倒是冒出了一颗颗竹笋,俩人采了一背筐。

新鲜的竹笋带着泥土的气息,采到竹笋的这一刻何秦方知什么是活,什么是死。

何秦浑身一震,眼里倏地燃起光:“肺属金,心主火,肾......“话音突然卡在喉间,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掐断了。他盯着水面发怔,粼粼波光在瞳仁里碎成星子。

......

新笋顶着湿漉漉的落叶冒尖时,两人背篓已盛满青翠。何秦掰开刚挖的笋,断面渗出清透的汁水,混着泥腥气的生机猛地撞进鼻腔。—壳里蜷曲的嫩芽是生,指尖沾的腐叶是死。

落红腐作春泥,老根吮尽又绽新蕊,轮回的墨渍洇透了整本光阴簿。

既生着骨血里淌金木水火土,身即在五行之中,何言不知五行。

……

白云隐去,金乌显现。

溪水叮咚撞着木桶,李仙提着水回来时,何秦正把春笋剁得脆响。案板上的山猪肉裹着晶亮油光,砧刀起落间混着笋片飞入陶碗,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火候过了!“李仙蹲在土灶前添柴,见铁锅腾起白烟。何秦手腕一抖,肉片裹着油星滑进热锅,滋啦声惊飞了桃枝上的山雀。

香味瞬间弥漫开了,李仙见灶火烧的正旺,跑到锅前,飞快拈了片笋塞进嘴里,脆生生的清香漫上舌尖。

“仙儿今日怎么如此贪吃。”何秦笑吟吟地看着少女这般顽趣。

“怎么,本姑娘测下你的手艺不可?”锅铲翻动间肉香混着笋鲜漫过小院。

李仙把萝卜块推进砂锅,从怀里掏出个竹筒:“新酿的甜酒,配不配得上何大厨的手艺?“

两人将菜肴米饭端上石桌,石桌中央的小泥炉咕嘟冒泡,红糖在米酒里化开琥珀色的涟漪。李仙捧着陶碗深吸一口气:“今年新埋的糯米,配着清泉发酵...”话音未落,何秦已夹了块颤巍巍的萝卜堵她的嘴。

“呜…”

“好吃吗?”

“哼…”

何秦未等少女启齿又塞了片鲜笋到少女嘴边,少女直接一口咬住连带筷子拖走。

“这…”

少女笑出了声,像这春风,凉而不寒,抚尽何秦心中千万愁绪。

……

斜阳穿过花枝,在酒面上洒下碎金。李仙簪头的桃花瓣飘落碗中,随着蒸腾的热气打转。远处山峦忽然亮起半道虹桥,麻雀扑棱棱飞上屋檐。

赏花,花如美人,美人如花。

美人、美酒、美景难得,此生若能如此以往,无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