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我认为对皇孙的处罚过重。若是直接贬斥边远之地,未免太过严厉,于皇孙殿下将来发展不利。”
“皇上,皇孙殿下肆意妄为,狂妄不伦,悖言之罪可免,欺君之罪难逃!”
“皇孙殿下还未满十一周岁,放诸古时未得表字,未及冠礼!”
“重病才要下猛药,如今皇孙殿下还未”
朱元璋端坐殿上,六部要员和几位亲王都在殿中,而朱标不知所踪。
站在奉天殿的角落,蒋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按照常理,他没有站在大殿之中的资格,无论是朝会还是小会,
第一是因为北镇抚司衙门锦衣卫的特殊关系,乃是皇家私器,不可过多公开表露行迹;
第二是因为他不过是区区千户,代指挥使,有权而无品,没有参与朝会的资格。
第三,他更不是内臣,需要就近服侍皇帝。
如今朝堂诸位上品大员都在,他也没有参与讨论的资格,只是默默旁听,
如果不是朱元璋把他叫到这里,他自己也不会傻愣愣地站到这里来,
不过刚好在他来的时候,太子朱标快步离开大殿,表情很是不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太多思绪在脑中盘旋,令他不由得浮想联翩,
朝会大员在讨论关于朱棣和朱允炆处罚的事情,分成了三个派系。
因为大宗院本就是礼部牵头成立,
第一是以礼部尚书提出的重惩,
朱允炆欺君瞒上,大肆推广事功之学,十分激进,
而且还联合燕王朱棣,密谋制造火器火药,有重大过错,
燕王朱棣,罚他三年俸禄,三年之内不可随意入京,另外工厂所收入半成要尽数上供中央,针对这一新兴产业征收重税!
锦衣卫都指挥使朱允炆更是交出腰牌,在牧马村“劳动改造”还不够,还要放逐到北地边疆去,感受一下戍边的艰苦.....
这番言论自然是过于激烈,被众人所抨击。
第二便是兵部尚书的折中派,
他认为朱允炆不过犯了很多文人都会犯的纸上谈兵错误,
承认他的聪慧无人能及,但也必须杀住他头上的这股锐气,
希望朱元璋能够把他贬到山东去,体会一下那里在大灾之后民生的艰苦,感受一下世道的无常,由此体会到空谈的谬误,
当然,他也承认了朱允炆在事功之上的过人之处,联合朱棣创造的玻璃,火器等实际产物有用武之地,
对于大明朝堂也好,民生也罢,毕竟是有利的。
所以对燕王所在的北平新发工厂等征收重税就足够,限制一下王府招收有功名在身的举人为功之事。
这番言论也没有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
实际上,有三位尚书都认为即便是折中派也有点过激了,
对皇孙殿下这个年纪来说,离父母太远本身就是一种过于严厉的责罚,
而且还让他做这个年纪不能胜任的重大体力劳动,
这哪里是处罚皇孙,这不如说是处罚罪臣好了!
毕竟皇孙只是言辞过激了一些,妄图搅动时局,这不还没成功吗?
所以工部尚书秦达就说,不如让朱允炆在工部做事,展现一下他在这方面的才能,
燕王那边已经将北平藩镇之地,
煤铁铜铝金银等矿物研究的资料,火器的阶段性研究成果,玻璃的制成,建厂流程.....
全部上交给了工部,
征收重税大可不必,玻璃之所以价格昂贵无外乎稀有二字,
他们能够复现重制,便也没那么稀有,价格也不会那么昂贵,
征收苛税,大可不必。
总而言之,作为工部,吏部和户部的大员,他们都认为朱允炆事功思维虽然在为国取士上未必有效,但在部分实际应用上还是有重大贡献。
工部员工若是有重大贡献,那是得赏赐,分田地,
再不济也有些许的物质奖励,
如今对朱允炆殿下如此严厉,着实是没有必要。
按照人员分布来看,从轻处置的实际上占多数,
但大明的朝会,没有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
他们讨论归讨论,最后还是要以朱元璋的决定为要,
并不是说这样的讨论就没有了意义,
而是综合利益,礼仪,立意等因素考量,他们会有不同的想法,
他们的想法虽然有限,但也代表了朝堂上下,乃至大明的群臣们的不同想法,
这些想法最终也会传到老百姓的耳朵里,形成某种民间的影响。
蒋瓛默默听着,虽然插不上话,内心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不希望朱允炆卸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职位,至少要将那块金腰牌牢牢拿在手里,
这样他才能以千户的身份继续混迹在北镇抚司衙门里,不至于卷入“兔死狗烹”的漩涡中,
但实际上,他又感觉自己搭上朱允炆这趟快车,陷入了一个更加幽深,不见高也不见底的漩涡中,
这个漩涡究竟会把他带向何处,他心里也没有底.....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朱允炆的天纵奇才,会带着他走向自己未想过,更是想不到的未来。
坐在大殿之上,朱元璋叹了口气,
在中秋大庆上,他就以孝全之辨,提出了对朱允炆的惩罚已经足够严苛,
中秋没让他回,自己的生日也没让他回,算是表明了态度,
朱允炆的言行都有些越界,属实不是一个皇孙,甚至将来的皇太孙应该所为,
但话说回来,同样的托词说两次,就不好用了,
罗织罪名还要想想有没有重复,替人开脱自然也是一样,
但思来想去,他自己也找不到切入点,
其实几个大臣说的都有道理,想要去除影响,必须要适当惩戒,
不然无法平息围绕在朱允炆身上的争议,
至于朱允炆后来到底能做成什么,还有待时间的检验......
“锦衣卫的事情,你们不要再问,朕心里已有判断。”
朱元璋轻声说道,大殿之中几人讨论的声音立马停了下来,看向圣皇,
“朱允炆之事,与太子标教养有关,我已勒令教止,贬斥何处,待他决定。”
“有四处可选,第一登州府,第二台州府,第三泉州府,第四山西行都司,传令东宫之中,届时令出东宫,即日便让朱允炆动身。”
朱元璋此言一出,众人便没了声息,
这番处置已经很严重了,
除开山西行都司之外,其余各地都近海,
海边海产丰富,但粮产贫瘠,多仰赖内地供给,
大明海事又由洪武初开始便陆续禁绝,那几大市舶司为外事之用,与海运贸易已经没有了关系,
而且商品贸易没有江河孕育的运河,湖泊等地发达.....
总之,海边虽然说不上是苦寒,但也算是“艰难”,
尤其是泉州府,乃是酷劣之地,
唯一好处就是运送物资靠海还是方便......
“是。”
六部大员应是,这番处罚其实靠近折中派,不算温和,有点遏止之意了。
“至于燕王一事,就按秦达说的办。”
小会到此为止,六部官员先后告退,只有蒋瓛还留在朝中。
“蒋瓛,你上前来。”
“是。”
蒋瓛行至殿下,便听到朱元璋说道:“你仍代指挥使行事,但蓟州一线,你无须再烦心了。”
“是。”
蒋瓛大喜过望,喜悦埋藏在心底里,
不用过度询问,他知道朱元璋是什么意思,
“从今之后,无论朱允炆去到哪里,你都跟到哪里,定期像我汇报他的行事与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