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下局势

许昌丞相府正堂内，十二盏青铜连枝灯将厅堂照得通明。

灯芯上的火焰不安地跳动着，在穿堂风的扰动下忽明忽暗，将众人的影子投映在四壁帷幔上，如同鬼魅般摇曳不定。

青铜灯盏中的油脂不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在梁柱间缠绕盘旋。

曹操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上，堂下众谋士分列两侧，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马腾竟敢囚禁朝廷使者！”

曹操突然拍案而起，案上的竹简被震得跳了起来。

他额角的青筋暴起，眼中寒光闪烁：“此人素怀不臣之心，当年玉带诏之事尚未清算，如今又抗旨不遵！”

荀彧微微抬头，烛光映照着他清癯的面容。

他眉头轻蹙，宽大的衣袖无意识地拂过案几：“丞相息怒，马腾此举确实大逆不道，但目今荆州刘备、江东孙权虎视眈眈，此时征讨西凉，恐非良机。”

程昱闻言，枯瘦的手指捻着腰间玉佩的穗子，接口道：“文若所言极是，我军主力若调往西线，孙权必袭合肥，刘备恐取襄阳。”

他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

曹操冷笑一声，背着手踱到悬挂的地图前。

他的目光在西凉与江东之间来回扫视，突然一拳砸在地图上：“若不先除马腾，待我南征之时，他与韩遂必袭我关中，届时腹背受敌，何以自处？”

贾诩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此刻忽然轻咳一声。

他身形瘦削，面容阴鸷，像一只蛰伏的老鹰：“丞相明鉴。西凉铁骑来去如风，若与羌胡勾结，确为心腹大患。”

正议论间，府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侍卫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单膝跪地：“禀丞相，关中来了一支羌族败兵，为首者自称杨千万，说是受丞相之命在凉州起事，如今兵败来投！”

堂内霎时寂静。

曹操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玉佩。

他缓缓转身，声音低沉得可怕：“杨千万？本相何时给他写过信？”

荀彧与荀攸对视一眼，两人眼中俱是惊疑。

程昱的玉佩穗子被捻断了几根丝线，他却浑然不觉。

曹操踱步到窗前，望着院中摇曳的树影，心中电转。

他本欲下令驱逐，话到嘴边却突然改口：“传令，安置杨千万部于漆县，封他为护羌校尉，赏金百两，绢千匹。”

荀彧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他上前一步：“丞相，下官有一事不明：既然已发诏召马腾入朝，为何还要密信杨千万在凉州生乱？”

他的语气恭敬，眼中却带着审视。

曹操背对着众人，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他听出了荀彧话中的试探，心中暗恼，却不得不顺着这个台阶下：“文若有所不知，马腾桀骜，单凭诏书恐难令其就范，本相此举，是要让他明白，没有朝廷支持，凉州永无宁日！”

荀攸眼中精光一闪，立即接话：“原来如此！定是有人假冒丞相之名，欲挑拨朝廷与西凉关系。”

他转向众人，声音清朗：“刘备、孙权最善此道！”

贾诩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妙哉，杨千万虽为棋子，却可为我所用，丞相封他官职，正可昭示朝廷怀柔之意，将来平定西凉，对羌族安抚便有了先例。”

程昱却突然冷笑：“只怕是引狼入室，杨千万反复无常，今日能叛马腾，明日就能叛朝廷。”

曹操猛地转身，眼中寒芒乍现：“仲德多虑了，区区羌酋，翻不出什么浪来。”

他大步走回主位：“本相已有决断，调徐晃回师，改派于禁驻守江夏，西凉之事，必须速战速决！”

荀彧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一揖。

他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宽大的衣袖微微颤抖。

曹操扫视众人，见无人再反对，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公达，即刻拟令：着夏侯渊为先锋，曹洪、曹休总督粮草，三日后兵发关中！”

荀攸躬身领命，转身时与荀彧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贾诩依旧站在阴影中，眼中闪烁着莫测的光芒。

这些消息在许昌城内不胫而走，被诸葛均的细作打探清楚后报入房陵城内。

房陵府衙内，诸葛均手中的竹简掉在案几上。

窗外蝉鸣开始聒噪，却盖不住他胸腔中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细作跪在堂下，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砖，不敢抬头看军师骤然变色的面容。

“马腾竟起兵十万？”

诸葛均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节奏越来越快：“曹操的使者在马腾那里到底说了什么？”

细作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回军师，使者带了封槐里侯的诏书，但马腾当场翻出了一封血书，说是曹操密令杨千万作乱凉州。”

诸葛均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悬挂的地图前，指尖划过陇西到长安的路线，指甲在羊皮地图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窗外一阵风掠过，将烛火吹得剧烈摇曳，在他圆润饱满的面容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徐赫捧着新沏的茶站在门边，被屋内凝重的气氛惊得不敢迈步。

诸葛均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地图上的南阳位置：“去将曹将军召回，再备快马三匹。”

徐赫应命匆匆离去，诸葛均缓缓闭上酸涩的双眼。

满脑子都是马腾起兵的消息。

他原以为历史会按既定的轨迹行进，马腾被诱入许昌杀害，马超起兵复仇，最后投奔刘备。

可现在，一切都乱了。

他交给马云騄的那封信，竟成了改变天下大势的蝴蝶翅膀。

不对，不是他的信改变了马腾的想法，还有那封带血的书信。

若是按曹操的性格，绝不会做如此多余的事情。

这其中定然还有人做了手脚。

是谁呢？

是他的兄长诸葛亮？还是徐庶？抑或是庞统？

他沉思了许久，已经想不清楚这其中的窍门了。

但江夏还是要打的，襄阳还是要进一步威胁的。

当他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决然。

霞光漫天之时，曹綦大踏步进来时，铠甲铿锵作响：“军师急召，可是东边有什么消息了？”

诸葛均转身，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密信：“速遣人送往江陵，请主公速与孙权联系，兵发江夏。”

曹綦领命而出，立刻唤来一名越岭甲士。

那甲士身形矫健，眉目如刀，背上负着一柄短弓，腰间缠着绳索，一看便是常年翻山越岭的能手。

曹綦将密信郑重递到他手中，沉声道：“此信关乎江夏大计，务必亲手交予主公！”

甲士双手接过密信，并不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疾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

数日后，江陵城，刺史府。

刘备展开密信，眉头渐渐皱起。

烛火映照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凝重。

诸葛亮、徐庶、庞统三人立于案前，目光皆聚焦在那封信上。

“维先所言不差，曹操果然调兵西进，江夏也有了些动静。”

刘备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今正是我们夺取江夏的良机。”

徐庶捋须沉吟：“曹操若以于禁代徐晃镇守江夏，彼虽不及徐晃勇猛，却很擅长防守，想要攻下也需要耗费不少人马。”

诸葛亮轻摇羽扇，眸中精光闪烁：“主公，我们早已与孙权约定，共取江夏，可速发使者，教其发兵。”

刘备点头同意，于是叫来孙乾，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他道：“公祐速往江东，将此信亲手交给吴侯。”

孙乾领命，收好书信去后，徐庶问出了一个问题：“那曹操何故会多此一举，写信给那杨千万，这不是逼着马腾反抗吗？”

庞统忽然哈哈大笑，笑声洪亮如钟，引得众人侧目。

他抚掌道：“那书信，是我写的。”

刘备挑眉：“士元此言何意？”

庞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从袖中掏出一封草稿和一张绢帛，递到刘备面前：“主公请看，此乃我仿曹操笔迹所书，假托其名密令杨千万作乱西凉，马腾见信，焉能不怒？”

刘备接过草稿，细细端详，再看那绢帛上字：“替天行道，安忍杀戮黎民百姓，以此榜文正法，以安众矣。”

这是庞统在赤壁之战时期，经蒋干到了曹操处诈来的榜文，左下角还有曹操的丞相印玺。

两相对比，只见字迹遒劲凌厉，与曹操手笔几无二致，就连末尾的印章也一模一样。

他不由得惊叹：“士元竟有此等手段！”

庞统得意地眯起眼睛，胡须微翘：“杨千万兵败逃窜，必会投靠曹操，曹操若是接受，则在马腾那里百口莫辩，西凉之乱已成定局！”

诸葛亮微微一笑，羽扇轻点：“士元此计，可谓‘借刀杀人’，曹操如今腹背受敌，江夏守备空虚，正是天赐良机。”

江东，秣陵城。

孙权立于府邸高台，远眺长江。

江风拂面，吹动他紫髯微扬，碧眼中却隐含忧虑。

自合肥败绩后，江东士气低迷，周瑜又屡屡催促他谋取荆州，令他心力交瘁。

“主公，刘备使者孙乾求见。”鲁肃快步上前，低声禀报。

孙权眸光一闪，转身道：“快请！”

片刻后，孙乾入内，躬身行礼：“吴侯安好，我主特遣乾前来，共商伐曹大计。”

孙权嘴角微扬，抬手示意孙乾入座：“公祐先生远来辛苦，不知玄德公有何高见？”

孙乾从怀中取出一封绢书，双手奉上：“我主与吴侯早有约定，将合力攻取江夏，如今曹操调兵西征，江夏守备空虚，正是其时。”

孙权接过书信，指尖在绢帛上轻轻摩挲，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鲁肃察言观色，适时进言：“主公，此乃天赐良机，既然已有约定，可早早进兵？”

孙权忽而大笑，声如洪钟：“好！玄德公既诚心相邀，孤岂能辜负？”

他猛地起身，袖袍翻飞：“传令诸将，即刻整军备战！半月后，兵发江夏！”

时光如梭，半月时间眨眼而过。

刘备与孙权的动静已经传入许昌。

许昌丞相府内，曹操的面容阴晴不定。

他背着手站在悬挂的地图前，目光死死钉在西凉的位置上。

程昱立于阶下，发出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丞相，西凉之乱必与刘备、孙权有关，他们这是要趁您西征之际北上啊！”

曹操猛地转身，眼中寒芒乍现：“仲德以为，本相不知？”

他的声音低沉如闷雷，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荀彧上前一步：“丞相，不如暂缓西征，先稳固南线。”

曹操一拳砸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马腾、韩遂若与羌胡勾结，必成心腹大患！南线再乱，不过失一城一地，西凉若失，则关中危矣！”

后面的话曹操并未明说，如果失去关中，那么洛阳也就危在旦夕。

洛阳若是也失陷，整个中原都会再次乱成一锅粥。

因此曹操才会不顾一切的想要先平定西凉。

当然，平定西凉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打通西域。

只要打通了西域，财富就会源源不断的涌进中原，曹操就能积攒更多的钱粮。

到时候别说刘备、孙权如何攻城略地，终究不过是跳梁小丑。

在庞大的经济体量和中原巨大的人口面前，军阀们就像地上的蝼蚁，任由曹操随手都可以捏死。

曹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头看向荀彧：“文若，南阳、江夏、九江三郡就交给你了。若事有不谐，即刻调兵南下，务必拖到本相西征返回。”

荀彧深深一揖，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彧……领命。”

曹操又看向阶下文武，声音沉重：“诸君各司其职，务必稳住局势。”

众人齐声应诺，却各怀心思。

翌日黎明，许昌城外。

秋风萧瑟，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曹操披甲立于战马之上，身后是黑压压的十万大军。

他回头望了一眼许昌城楼，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夏侯惇睁着一只眼，斜着身子，策马上前，黑金色的铁甲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丞相，先锋徐晃、朱灵已准备就绪！”

曹操微微颔首，忽然问道：“元让，若你是刘备，此时会如何用兵？”

夏侯惇一怔，随即沉声道：“必先取江夏，断我南北联系。”

曹操冷笑一声：“不错，可惜他忘了，江夏不仅有于文则，还有满伯宁。”

他猛地挥鞭，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全军听令，西进！”

马蹄声如雷，烟尘滚滚而去。

荀彧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去的军队，衣袖在狂风之中凌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