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运气很不好，入修行路时年龄太小，人又太蠢，被意识海招揽的事情几乎是口无遮拦地告诉了别人。”
“那人还算得上是我的父亲，雍州府的少司命，王朝正三品的大员，意识海对他而言并非传说和故事，那真真切切存在于某处的宝藏。”
“但基本上能够进入意识海的，都是大隐隐于市，我们在睡梦之中被无声无息地抽了魂儿踏入五城地界，在外人看去却只是睡着而已。”
“只消自己不说，或者不被同袍点破，这一层身份便绝无可能暴露，换言之，我们不该也不能相信任何一人。”
凌霜依靠在最前排的座椅上，掀了骸骨和残肢，深深地扎了进去，迤迤然地讲述着她自身的过往。
她也是压抑了太久，意识海的事情即便讲了出来，换来的也是更持久的重担和索取，现在这样竟反而轻松了太多。
“我傻傻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也将打开意识海宝藏的钥匙，交到了父亲的手上，至此我便没有了自由可言。”
“他还有孩子，还有学生，即便只是郦城下埋着的宝物，也足够培养起一个个少年天才，我所得到的东西大部分都不会回流在我的手中。”
“更何况郦城只是最初的城池，在那之后还有四座城池，若是我能精进到与他相似的高度，甚至有可能为他撷来破关入境的至宝！”
“多好的女儿？多好的宝藏？所以我不该有时间休息，也不会有时间休息，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又有多少张嘴在虎视眈眈？”
“喂……你真的在听吗？”
她猛地灌下一口香槟，掺着芝士风味的金黄酒液滚过喉头，甜丝丝的，可随后翻涌上来的辣味，又呛得她差些咳出眼泪来。
此刻李砚是一个不错的听众，他现在重新回到了自己来时的位置，扮作一具死尸瘫在地上，口中吞咽下鲜艳的灵浊。
他是这台上的灶与火的神明，因而也只有这个姿势修行效率最快，那藏匿于不可知处的巨大炙热，渐渐向他降下纯正的神力。
……说白了，他就是在走神，借修行走神，旁人的恩恩怨怨和他没太大关系，李砚只知道自己的世界从此多了个吵吵闹闹的小姑娘。
会动的那种。
“所以我逃了，逃得远远的，逃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凌霜看起来有些醉了，身子摇摇晃晃的，甚至吹牛一般地举杯喊道，
“雍州出不去，兽墙封死了一切出入的可能，所以我在雍州最东北侧寻了一处小村住下，舒舒服服地逃了三个月！”
“三个月啊，在布政司的力量下消失了三个月……很不错了好不好！你就不能夸夸我嘛！”
“……”
“可随后徐庸打过来了，这货明明不是意识海上的人，天赋应该也就那样！可偏偏传承的攒九煞法老变态了！我只能输，也因此受了重伤。”
“等等，你在落入刘长春他们手中以前，是被自己人打成重伤的？”
这次连李砚都有些听不下去了，爬起来质问道，凌霜看着这小子破功的样子，竟觉得十分好笑，拍着扶手哈哈大笑起来！
“是不是很有趣儿？但在那之前，徐庸应该是不知道我的身份，他是完全把我当死囚来追杀了，甚至一度不顾必须活捉的命令！”
“现在嘛……应该也被告知一些事情了，可那又如何？老娘死了啊！凌老头和那些巨婴已经与我没了干系，我终于自由了，呜呼——！”
看看这都把孩子逼成什么样子了……
李砚扶额无言，真是应了徐庸的一句话，凌霜妹子的运道实在不好，觉醒以后被当做工具，逃亡路上也屡次受挫，甚至最后……身死道消。
被李砚救下只是单纯的意外，凌霜的残魂回到炼灵刀时，余下的只有生物纯粹的本能，求生以外的意识都已经丝毫不剩。
若是当时李砚没有定格世界或者养魂木这种宝物，也就只能看着凌霜慢慢的消散，他应对徐庸时的回答也就不会那么没有底气了吧。
至于现在，凌霜想出去也没法子出去了，封宝的过程是单向的，凌霜已经是这个世界组成的一部分，没法随意移动。
就算想要离开回到现实世界，也只能依靠李砚“取物”的能力，用他自身的血回到那一侧之中，而且时间极为有限。
刘长春第十三匪的名头，八成都是因拐卖凌霜而犯下，若是这妮子的灵魂被算出是由李砚昧下，这次当真是长了几张嘴都辨不清楚了。
“就是这样，我出去环游世界了，谢谢你救了我。”
将一整瓶香槟全部喝完，故事也讲结束了，凌霜套着她的全副武装，背着一只比人还大的攀山包，甩着两根手指就要和李砚挥手告别，
“世界这么大，我要去看看，晚饭你自己吃吧。”
“……诶不是？”
李砚都惊了，他当真从没应付过如此脱线的人物，满脑子都是自由和远方，他救人和租地放养难道不要报酬吗？
“你就没想过我救下你的原因，同样也是为了你魂中那通往意识海的渠道？难不成我真的只是为了救人就愿意为你背下这么大的因果？”
“……”
凌霜奇怪地看了李砚一眼，眼神中藏着的情绪透着莫名和古怪，仿佛在看什么天字号的笑话般，
“……你在说什么呀？”
“你不是也可以去往海中吗？意识海上的那五城，对你这样人的而言怎么可能是封闭的？”
“若非看在你我同样“觉醒”的前提下，我怎么可能向你求助？再次陷入另外一人的压榨中，他妈还不如让我去死。”
“……”
“什么意思？”
李砚的眼神凝固了，他并不知晓凌霜向他求助还有这样一层原因，他们……是一类人？“觉醒者”？
突然李砚想到了什么，在自己道行突破郦城三十步的时候，懵懵懂懂间确实看到了一间铺子，而且并非虚无缥缈，而是真真实实的造物。
“……茶水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