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与结婚

彭宇文:第一个30年里面,您觉得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只是刚才说的送公粮吗?跟阿姨的恋爱肯定也是很快乐的吧?

李立:那倒是。

彭宇文:那时候阿姨您应该也在工厂吧?

李立夫人:我们在一个厂,我比他早进厂一年。当时我在我们单位宣传部工作,他在煤运皮带上,正因为比较先进,干得好,所以老去采访就有了印象。

彭宇文:就这样产生了爱情。

李立:我倒是真的没有印象,实际上一天到晚弄得脸上和身上都是煤灰。我们是在化肥厂认识,在化肥厂结婚的。

彭宇文:你们是谁追的谁?谁先追的?

李立:那是进工厂以后了,有人介绍的。

彭宇文:阿姨您也是从农村招工进去的吗?

李立夫人:是的,不过我们不认识,我是从重庆过来的,他们是西安过来的,他们进厂是一大波人,我们当时只有十几个人,我过来后就在厂子当广播员,还有搞现场采访什么的,就认识了他,他干活干得特别好,另外主要是老在我们全厂的理论学习上做辅导,这样就有印象了。当时我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有谈对象,我爸爸也不让我很年轻的时候就那结婚,还想回重庆去。我给您形容一下那个时候的李立啊,戴一个帽子,可脏的一个鸭舌帽,一身工作服可黑,腰上还系个带子。

李立:天天跟煤打交道。

李立夫人:比现在农民工还那个什么,很脏,我就看见两只眼睛,其他都是黑灰。但是一双皮鞋锃亮,好奇怪,因为当时很少有人穿皮鞋。

李立:我习惯,我父亲就是这样的。

李立夫人:我当时一个印象,我说这人肯定是个公子哥,但又是那种受改造的公子哥。那时候对他什么都不了解,光知道李立这个人理论学习很厉害,又是什么工业学大庆先进个人,这个那个的,因为我们是搞宣传的,我都知道。后来,我们科长看我那么大了还不找对象,就给我介绍。其实当时我们厂有好多从北京、上海来的大学生,就是到三线厂子去锻炼的。都给说,那会儿都不谈,可真的像有缘一样的,人家一说到他,我就心有点动了。

刘亚敏:您就愿意了。

李立夫人:有点心动,但是还没有确定关系,后来人家不是就写了诗词给我吗?记得他的一首词的名称就是《诉衷情》,是在1976年五一劳动节的时候写给我的,词中写道:“才愧相如胶柱瑟,检书借皓月,笑问苏秦归来,可肯停机梭?怀玉宇,寇未灭,心如铁,君可与我,一曲悲歌,两腔碧血。”他写了好几首,这就算接上茬了。

彭宇文:那还是李叔首先表示的,对吧?

李立夫人:肯定啊,我妈妈肯定不允许女孩子主动。

彭宇文:就这样,两个人就开始交往就结婚了。

李立夫人:我印象很深,我不是广播员吗?广播完了以后我去吃饭,回来看食堂门口蹲一个人,饭都开完了,就蹲到地上拿一碗水、两个馍,我觉得这人挺可怜的。他老是工作完了最后才来吃饭,给人印象真的挺深,全身上都是脏的,黑的。我去他宿舍一看,那也是可怜的,你去坐他那床都不能坐,床单太脏了。当时还有一半都是书,就一个单人床这么窄,一半全是书。李立从来不收拾,还是那个样子,(谈结婚时)就咚咚咚一敲门,说我叫什么什么,那个人家谁说那事怎么考虑的,单刀直入。没有一点浪漫,我们俩谈恋爱就没有花前月下散过步、看过电影,过过什么二人世界的生活,包括生了孩子,都没过过二人世界。

彭宇文:谈多长时间结婚的?

李立夫人:我们是1975年认识的,谈了一年多一点,1977年结的婚。

刘亚敏:您看中李叔什么?觉得他很上进?

李立夫人:我就觉得他挺有才,挺能吃苦,另外总觉得他可能家庭教育也挺好。其实,他就是一个挺瘦挺黄的人,一点都不起眼。他不修边幅,他就这么个人,一直就是表里如一的那种人。

彭宇文:其实您也是知识女性,知识女性可能还是喜欢有才的人,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可能反差更大,就是一个运煤的还能够这样,可能反差更大,更显示才气了。

李立夫人:当时也不知道,就是缘分吧。您看我在机关工作那会儿,周围大学生都是北大、清华的,还有交大的,成天跟着转、跟着追,但我压根就没动过心,都没有。

刘亚敏:这就是缘分吧。

彭宇文:当时在化肥厂的时候结婚的吧?

李立夫人:是的,刚结婚时间不长他就走了。

彭宇文:就考上大学了。结婚的时候当时条件怎么样?是怎么办的婚礼?

李立夫人:只有个比较小的房子,没有办婚礼,我们俩思想可革命了,结婚才用了三四天,都没休婚假,我当时很难请婚假,老是有任务,老是要顶班,他也是婚期推了又推。办得很简单,就是回家,在西安请咱们家亲戚两桌,谁都没通知。就那样吃了个饭,也没什么仪式,当时也没买什么东西,东西很奇缺的,我婆婆排队才给我买了个热水瓶。我们结婚就是两张单人床一拼,好像没有物质追求,一点儿没有。

彭宇文:那时候也没这个条件。

李立夫人:我婆婆当时给了我200块钱让我回成都去请客。我觉得那是很多钱了,我们那时候一个月也才拿20来块钱工资。所以当时的人跟您说思想革命不是假的,是真的由衷的那种,现在的人可能都想象不来,可是我们当时就是那么自然的。

刘亚敏:对,可能真是这样的。李叔,您怎么看阿姨讲的这些呢?

李立:其实,在这个阶段能够认识阿姨,对我来说,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恰如我在赠她的一首自度曲中所说:“阿妹识我煤尘间。”感谢她能透过我被煤尘污染的工作服和面孔,看到我爱国忧民、善良正直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