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携手夺魁

这是什么?

按捺不住满腹好奇,阿阳屏息缓缓打开匣盖,俄顷一缕白光自匣中迸射。

“呀!”

伴随着吃惊的短呼声,手臂已经下意识抬起遮目,待过了好一会儿才能慢慢适应这阵刺眼光芒,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怯怯往盒子里看。

是块玉?

匣中静卧一玉坠子,玉坠子莹白如雪焕焕有灵辉,其花纹若上古秘符。

大哥程忠伯笑看阿阳痴迷的样子:“不知此宝可还能得我们大名鼎鼎的九阳小郡主青睐?”

边说着,大哥程忠伯拿起玉坠子亲手给她戴在脖子上,他从夫人怀里接过阿阳,指腹轻轻摩挲着阿阳脖子上的玉坠子:“前年军队巡防时,我救了一户被沙盗围劫的牧民,他将这玉坠子赠予我说是他们那的保命符。”

他放下玉坠子,笑着轻轻拍了拍阿阳的脑袋,半开玩笑地骂道:“听你大嫂嫂的书信说,阿阳啊,整天跟着几个哥哥到处跑,这个你可要戴好了。”

怎么连大哥也这么说她!

阿阳一听立刻不乐意了,两只小手掐着大哥程忠伯的脸,嗔怒道:“你胡说。大嫂嫂才不会说我坏话呢!再说我才没有到处乱跑,我可乖了!”

大嫂嫂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掩嘴而笑:“你们啊快别闹了,适才婆母不是说徐家的小公子来了,这会应正在正厅等着呢,小阿阳这下有个玩伴了。”

“徐家的小公子?”

他久不在长安,因而所识的贵公子们并不多,只依稀记得母亲是有位至交贵女是嫁到徐家。

大哥程忠伯细细想了一会,脸上便露出担忧的玩笑:“哎,那怕是会被阿阳欺负。”

“大哥哥一回来就拿我寻开心!”

她会欺负徐琅玕?

这是污蔑!

阿阳不满地在大哥怀里使劲挣扎了一下,大声说道:“我可没老欺负徐琅玕,明明是他欺负我比较多。”

说着还伸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像是在和看不见的徐琅玕理论。

她又像想起了什么,歪着头问大哥:“我二哥哥呢!小心我让二哥哥打你!”

九州藩王悍然起兵攻打边城,虽程家军拼死抵抗令敌军暂退至绿洲外围,但未能将其彻底击退,自己回长安述职之际,那群九州藩王的军队依旧在外虎视眈眈。

此番回京,他身负削藩重任,述职不过是契机之一。

大哥程忠伯抱着阿阳往外走:“我这次回京述职,你二哥哥留守边塞,这会大概在边城巡逻。”

削藩凶险,他的小妹阿阳尚且年幼,不必知晓这些。

阿阳原本亮晶晶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她垂下脑袋,失望地嘟囔着:“真想也见二哥一面……”

几只小鸟欢快地穿过院中的玉兰树,引得上头的金铃铛四处摇,铛铛铛作响,阿阳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过去,只见那几只闯祸的鸟儿一蹿,不一会就消失在瓦顶后。

一踏进正厅,阿阳就看到她的阿娘和阿爹坐在正厅上位,徐家夫人捧着茶与阿娘在说笑,在她旁边坐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公子,小公子眉宇间虽带三分傲色,但一张稚容粉腻煞是可爱。

一群人正在说笑,而她的三哥程忠叔捧着茶在那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哼。

徐琅玕穿着玄色的云纹小锦衣,这段时间长安盛行此式。

阿阳撇撇嘴,徐琅玕这小子之所以深得长辈的喜爱,她认为多半是其容貌使然。

不过,徐琅玕来她家做什么。

阿阳本是牵着大哥程忠伯的手一路又跑又跳过来的,可见了徐琅玕她下意识停住了脚步,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之前被徐琅玕捉弄的画面,还有他那副得意的模样。

哼!

她可不想在徐琅玕面前丢人,让他再明里暗里指自己是个没教养的野丫头,于是乖巧地走到阿爹和阿娘面前行了个礼。

“阿娘,爹爹。”

大嫂嫂和大哥程忠伯也行了个礼后坐到一旁,阿阳跟着他们坐下。

刚一坐下,阿阳就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徐琅玕这小子只对她那么臭屁,每次都恨不得把尾巴翘上天,呵见了别人便笑得温甜,说话也晓得讨人开心,真是可恶!

她正想着,就看到徐琅玕捧着茶喝了一口,然后有模有样地评价这茶的口感是如何如何的好,程家的侍女的茶艺又是如何如何的高。

阿阳端起桌上的茶水纳闷地打开茶盖,奶白的茶汤上茶叶打着转,她左看右看,心里想着:这不就是一盏茶水吗,徐琅玕是怎么把它夸得和花一样。

他的甜言蜜语倒是很得阿娘喜爱,她阿娘听了徐琅玕的话,眉开眼笑的:“小公子既然喜欢便多吃些。”

徐琅玕也不客气,拱手垂头道:“多谢夫人。”

“你看你。”

那位徐家夫人怜爱地擦了擦徐琅玕的嘴脸,徐琅玕歪头对她笑了笑,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看起来十分乖巧。

“谢谢娘亲。”

徐琅玕捧着茶转过头来看阿阳,阿阳趁着阿爹和大哥程忠伯说话,也转过头正大光明地去看他。

徐琅玕的一双眼睛生得极好看,眼眸含星,他这么一笑啊,阿阳觉得想必天上的星星也是这般闪烁的。

“……”

不过,一想到前阵子徐琅玕这小子害自己被夫子骂了一顿这事,阿阳就来气。

看他那副笑得花枝招展的模样,阿阳面上冲他笑的和花一样,心中默默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会哄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阿阳过来阿娘身边来。”

阿娘对她招招手,阿阳乖巧地走到她面前,阿娘抱起她对着徐家夫人笑道:“此乃小女小六,静然,四年前你还亲手抱过这个小丫头呢。如今你夫迁任长安,这俩娃娃年纪又相仿,往后正好能一块儿玩耍,可算是给我省了桩心事。”

徐家夫人微微一笑,看了看徐琅玕,笑吟吟道:“小郡主生得真是可爱,让人瞧着也欢喜。”

徐琅玕放下茶盏看着阿阳,又看向她阿娘,他倒笑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仿佛之前捉弄阿阳的不是他。

装神弄鬼。

阿阳揪了揪阿娘的衣襟,示意阿娘放下她,她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这个位置躲着徐琅玕最好,她可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捧着茶盏小小地嘬了一口,目光看向三哥程忠叔,阿阳求救地眨眨眼,她在心里大喊:三哥快点找个由头带她走啊!自己可不想和徐琅玕待一块,和他待一块可太别扭了。

阿阳这是什么意思?三哥程忠叔不解地歪头,还学阿阳眨了眨眼,一脸茫然的样子。

“……”

阿阳顿时觉得头疼,她三哥真是生得憨,怎么连这点暗示都看不出来。

她更急了,眼睛眨得更厉害了,几乎都快把眼睛眨酸了,心里不断念叨着:三哥,快点带她走呀!

三哥还是没接收到她的信号,不过徐琅玕那小子定是明白了,只见他突然露出一抹坏笑,阿阳警惕地瞅着他。

这个人一见就是一肚子坏水,铁定没什么好事。

果然,徐琅玕放下茶盏,又惊又忧问道:“六姑娘,你的眼睛怎么了?”

“……”

他们才刚见面,谁允许他叫自己六姑娘的!阿阳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阿阳怎么了?”

阿娘和阿爹一齐看向她,连大哥程忠伯都好奇地看着阿阳的眼睛,只有三哥程忠叔还在迷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坏胚子!

阿阳干笑着抓了抓后脑勺,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没,没什么,刚刚有沙子进眼睛里了。”

徐琅玕恍然大悟般,他开口乐道:“原来如此,我当为何六姑娘老冲我眨眼呢。”

谁冲你眨眼了,不要脸的坏胚子!

阿娘阿爹不在的时候,徐琅玕可是一口一个蠢货地凶她,在他们面前倒装得亲热,一句一个六姑娘。

徐琅玕身旁的夫人拉了拉他的衣袖,皱眉训道:“琅玕不得无礼。这是陛下亲封的九阳小郡主,你怎能唤声六姑娘,这等有失礼数,还不速速向郡主赔罪。”

阿娘笑着摆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不过就是个有幸得官家宠爱的小姑娘,他们小娃娃之间不必较真九阳小郡主这个称呼。”

大嫂嫂握着手帕,她经常撞见阿阳和几个哥哥斗嘴,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低头轻笑,捧着阿阳的脸,柔声道:“嫂嫂给你看看,看看这沙子迷阿阳哪只眼睛了。”

阿阳心里一暖:还是大嫂嫂最好了,还会给她解围,不像大哥哥明知是徐琅玕故意捉弄她,还在一旁笑。

阿爹见阿阳吃瘪的模样,似笑了又好似没笑:“小女顽劣,见笑了。”

徐家夫人乐道:“将军言重了,小郡主这般率真可爱,瞧着就叫人欢喜得很。”

阿娘端起茶轻轻吹了吹,对阿阳说道:“阿阳你和你五哥哥带徐家小公子去转转吧,陪我和你阿爹在这坐这么久了,该乏累了。”

阿阳点头道:“好。”

虽然她心里不太愿意和徐琅玕一起出去,但也不好违抗阿娘的命令。

阿阳与徐琅玕漫步在长廊上,长廊两边上挂着长长的纱幔,微风吹过,纱幔轻轻飘动。

徐琅玕嬉皮笑脸瞅着阿阳:“六妹妹还生气呢?”

阿阳摸着脖子上的玉坠子,敷衍道:“未曾。”

她心里其实还在赌气,但不想让徐琅玕看出来。

徐琅玕双手一交,懒洋洋地背到脑袋后头,慢悠悠走到阿阳面前:“可我总觉得六妹妹还在生气。”

“哼。”

阿阳看着徐琅玕那双含着笑的眼睛,干净的眸光满是顽劣,她懒得理他,索性转过头去看旁边的花草。

徐琅玕见阿阳不说话,又笑道:“昨夜我还梦见你哭鼻子啦!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比你现在还丑!”

“……”

徐琅玕!

一定要忍住,阿阳!

她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脸上却笑嘻嘻道:“我们出府去玩吧!”

出府?徐琅玕一愣,随即眯着眼笑:“这需告知程伯父吧?”

阿阳摇摇头:“我们程家的家训没那么多框框条条,你我多带些护卫就是了。”

她招招手,阿秋上前靠过来:“阿秋,你去同阿爹阿娘打声招呼,就说我带徐家的小公子出府玩一会。”

阿秋点点头:“那奴派些人暗中保护着小郡主和徐公子。”

街上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叫卖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他们两个小小的身子穿梭在人群里,像两条灵活的小鱼,不一会就甩掉了三哥程忠叔,气的她三哥在后面直跺脚,阿阳同徐琅玕对视一眼,不禁大笑,笑声在嘈杂的街道上格外响亮。

“这外头可比府里好玩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扇着风,额头上满是汗珠。

徐琅玕取出手帕递给阿阳,道:“你还是擦擦汗吧。”

阿阳利索一抹额头的汗,嬉皮笑脸道:“走!我们去玩投壶吧,你不是老吹自己投壶挺厉害的。”

徐琅玕随即神气道:“那自然是,在这一辈中,我认第二,就没人能称第一。”

他们走到投壶处,摊主神情涣散瘫卧在软榻椅上,瞥了一眼他们,没好气道:“去去去,孩童莫要捣乱。”

徐琅玕豪气地将碎银往摊上一抛,哐当一声很是响亮,刚刚还神色恹恹的摊主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两眼都冒着光,将碎银小心翼翼地放在嘴边咬了咬,确认是真银后,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

“哎呦!”

摊主看向他们的眼神不一样了,像遇见了千年难遇的败家子,两眼金光闪闪,看徐琅玕跟看一个财神主似的。

诚然,那倒也不必,长安最不缺的就是败家子。

摊主搓着手,狗腿道:“小公子您请!”

徐琅玕得意地冲阿阳笑,阿阳扶着额头,心里想着:这要让徐琅玕他爹知道他这么花钱,怕是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冷清的摊前热闹了起来,看热闹的百姓围在周围。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长得真是俊俏。”

“出手也豁达,一看就是大户达贵的公子哥跑出来了。”

敢情都不是来看徐琅玕投壶的,是来看美人的。

她是真的想看徐琅玕投壶,看看他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

徐琅玕拿起矢,眯着眼,双手轻轻一投,那矢轻巧如羽,稳稳地落入壶中。

人群中爆出一声鼓掌声,赞叹道:“有初投的漂亮啊!”

摊主弯腰递上第二支矢,徐琅玕取了,轻轻巧巧一投。

人群中又是一声叹赏:“连中!”

八支矢眨眼间入了六支,摊主脸上挂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全摊上最值钱的就是那块玉。

徐琅玕笑着看向摊主,问道:“全壶可是能拿走那块玉?”

摊主约是心头作痛,可周围围满了人,他也不大好诓骗小孩,一捶腿背过身:“哎,是!”

那块玉的成色在他们这些自小锦衣玉食的人眼中,算不上好玉,也不知徐琅玕为何偏偏要那块玉。阿阳心里也充满了疑惑,她盯着那块玉,想从上面看出点什么。

徐琅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取出第七支矢对准酒壶,那矢飞过空中,哐的一声,矢入壶里。

还不等百姓起哄,那支矢又跳了出来,矢尾的羽毛在空中轻轻浮动,众人大气不敢出,睁大了眼盯着那只矢,不等摊主得意,那只摇摇晃晃的矢不偏不倚地落入壶内。

徐琅玕眉眼带着神气,客气地冲摊主笑道:“骁箭,见笑了。”

掌声鼓动,人群中惊呼着:“好!小公子好手法!”

徐琅玕将最后一支矢递给阿阳,含着笑:“六姑娘可会投壶?”

阿阳愣愣地看着他的手,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大会的。”

她其实是有些谦虚,自幼玩投壶的她自然不输于他。

徐琅玕眉眼弯弯:“那我教你。”

徐琅玕站在阿阳身后握住阿阳的手,将她的手抬高:“放轻松就好,中不中只当玩乐。”

你都骁箭了,还只当玩乐,怕不是要气煞那位摊主!

“漂亮!”

借着徐琅玕的力,将手中的矢投出去,毫无意外是全中。

摊主痛心疾首地取下玉,转过头递给徐琅玕:“快快回家去吧,小公子。”

徐琅玕甩着手上的的玉,笑得无害:“下次我再出府来找你投壶。”

在回府的路上,阿阳纳闷地问徐琅玕:“那玉可有别的?”

“六妹妹何出此言?”

阿阳指着那块玉:“见成色左右也算不上中等玉,雕工也不见精致,一锭碎银换这个实在是划不来。”

徐琅玕恍然大悟地笑了:“原来六姑娘是在疑惑这个,这有什么好疑惑的,投壶本就是雅事,总要有点彩头。”

也是,倒是她想多了。

不等阿阳客气地说一句抱歉话,徐琅玕踱着步,慢悠悠道:“一锭碎银如果不换些东西,我实在也不好和我爹爹交代。”

“……”

阿阳险些摔到地上,原来徐琅玕也会怕挨徐丞相的骂。

她看着徐琅玕,突然觉得他也没有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