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阴阳卤脉

在那青铜井架绞索发出的刺耳摩擦声里,谢沉璧的瞳孔之中,清晰地映出了尸骸指间那神秘的青铜卦盘。井绳之上,紧紧缠绕着七层厚厚的盐霜,每转动一圈,便会有一些暗红的锈斑簌簌剥落。凑近细看,这些锈斑竟像是鲜血干涸后所留下的痕迹,经辨认,竟是永昌十六年漕运案中失踪的钦天监之血!

“谢姑娘的脐血引魂香,倒省了招魂幡。”陆珩那低沉且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这昏暗幽闭的空间里悠悠响起,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说着,他将手中的断箭狠狠扎入卤水之中。刹那间,箭杆之上缓缓浮出二十年前先帝炼丹的图像,那画面虽有些模糊不清,却透着一股诡异而神秘的气息。与此同时,傅青崖手中的罗盘磁针毫无征兆地突然崩断,半截尖锐的针尖如同一道寒光,瞬间刺穿了谢沉璧的耳垂。带出的血珠,仿若一颗殷红的泪滴,朝着那青铜卦盘坠落而去。奇异的是,卦盘中的阴阳鱼竟开始逆时针飞速旋转起来,随着旋转的加快,鱼眼处渐渐露出了《熬波图》的残页。

尸骸的长生锁在触碰到谢沉璧的毒血之时,锁芯陡然爆出一阵青烟。在这袅袅升腾的青烟之中,一幅影像缓缓浮现。那是永昌十七年的冬夜,陆珩正手持狼毒竹简,小心翼翼地拓印着谢沉璧脊背的盐梅纹。傅青崖见状,猛地挥动断剑劈开烟雾。然而,剑风却意外地掀起了尸骸的衣襟,只见其肋骨之间,竟嵌着一个鎏金香囊。令人震惊的是,这个香囊与谢沉璧腰间那残缺的合欢佩,竟然能够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

“双生卤脉,原是如此解法!”谢沉璧恍然大悟,不禁脱口而出。她毫不犹豫地扯断井架的铜链,链环上的盐渣在这一刻突然产生了磁性。当这些盐渣吸附在她腕间的伤口时,原本翡翠卦象上的“山泽损”竟神奇地补全成了“雷火丰”。这卦纹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蔓延至青铜卦盘之上。紧接着,盘底缓缓渗出黑血,这些黑血逐渐凝结,最终形成了永昌帝的亲笔字迹:“卤脉通龙髓者,诛九族”。

就在这时,暗河的水流突然发生了逆转,开始急速倒流。尸骸指间的青铜卦盘缓缓浮空,随后“轰”的一声炸裂开来。飞溅的碎片如同一把把利刃,朝着四周射去。其中一片锋利的碎片割破了傅青崖的脖颈,谢沉璧清楚地看见,他喉结处的朱砂痣渗出了盐粒。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些盐粒的排列形状,竟与陆珩胸前那“永昌”烙伤的图案完全一致!卦盘的残片纷纷插入卤水漩涡之中,漩涡的中心缓缓浮起半卷《漕河龙脉图》。仔细看去,图中被朱砂圈注的“丙辰”二字,正不断渗出血髓盐晶,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陆珩的蟒袍碎片不知何时缠上了井架的横梁,盐霜之上突然显现出字迹:“宁海谢氏双生子,阳脉祭山河,阴脉镇卤泉”。谢沉璧的耳坠残片在此时突然发热,碎玉的表面渐渐浮出她抓周时撕碎的《孝经》。令人称奇的是,在那残缺的“孝”字笔画里,竟然藏着永昌帝赐死谢贵妃的密诏拓本。

傅青崖咳出的血沫溅落在井绳之上,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那些血沫沾染过的锈斑,竟化作了一只只闪烁着微光的萤火虫。这些萤火虫成群结队地扑向谢沉璧心口溃烂之处,从腐肉之中衔出了三枚银针。众人定睛一看,针尾刻着“丙辰年惊蛰”的漕运批文!陆珩见此,立刻搭弓射箭,箭矢如闪电般穿透萤火虫群。那些虫尸坠落在地,竟慢慢凝成了盐铲的形状。而铲柄处的敕令符咒,正与谢沉璧襁褓时期的胎记完美重合。

“谢姑娘不妨尝尝自己的脐血盐?”陆珩的声音冷得如同冰窖里的寒风。他说着,便剖开胸前溃烂的“永昌”烙伤,从里面挖出一颗跳动的盐晶。晶体内,封存着谢沉璧初生时的啼哭。这啼哭声仿佛被赋予了强大的力量,突然炸响,声波如同一股无形的冲击,震碎了二十具玄铁棺上的盐霜。众人惊愕地发现,棺盖内侧阴刻的灶户名册,竟然全是三年前漕船爆炸案的死者!

暗河尽头的青铜井架突然发生倾斜,仿佛即将倒塌。谢沉璧被汹涌的卤水冲至井底,后背重重地撞上了刻满卦象的青铜壁。傅青崖的断剑在此时竟刺穿了她的左肩,然而,剑锋却挑出了一段银丝。仔细一看,正是陆珩书房暗格中那架古琴的冰弦!琴弦遇血后,竟显影出一幅画面。那是谢沉璧及笄那日,陆珩在祭坛之上,正用她的脐血绘制河图洛书。

“阴阳卤脉交汇处,才是真正的锁龙井!”谢沉璧激动地喊道。她迅速扯断琴弦,将其缠住卦盘。紧接着,盘面阴阳鱼的鳞片突然纷纷剥落。这些鱼鳞嵌入她腕间的伤口,翡翠镯上的“雷火丰”卦象突然发生裂变。裂纹之中涌出的卤水,竟凝成了双生子的虚影。只见这双生子正将盐铲刺入彼此心口的盐梅纹,画面诡异而震撼。

陆珩的箭囊在慌乱之中撞上了青铜井壁,桦木杆瞬间爆出硫磺雾。在这浓雾之中,谢氏灭门夜的星象图缓缓浮现。傅青崖的罗盘磁针突然吸附雾中的血珠,当针尖穿透星图的那一刻,谢沉璧看见了自己襁褓中的胞妹正被浸入盐池!罗盘“咔嗒”一声翻转,背面显出永昌帝的御批:“双生女取阴脉者,活祭亥时”。

尸骸的长生锁突然裂成了两半,锁芯中滚出的盐丸遇水迅速膨胀。盐丸的表面显影出陆珩左手的戒痕,与玄铁棺中灶户指骨的戒痕完全吻合!谢沉璧的毒血渗入盐丸,丸体突然爆开,飞溅的盐粒每颗都裹着灶户亡魂的残影,它们尖叫着扑向陆珩的“永昌”烙伤,仿佛要将其吞噬。

“谢姑娘可知何谓煮海?”傅青崖的断剑挑起青铜井壁的卦象,卦纹遇卤水瞬间熔成金汁。谢沉璧被金汁溅到的皮肤突然浮现漕运图,图中“丙辰年三更”的标记处,正渗出她灭门夜见过的狼毒竹简灰烬。

暗河突然开始沸腾起来,井架横梁坠下一把青铜盐铲。当铲柄的敕令符咒与谢沉璧的胎记产生共鸣之时,她看见陆珩在御前正用狼毒汁描摹她脊背的盐梅纹。傅青崖的瞳孔突然渗出血盐,盐粒排列成谢沉璧周岁脉案缺失的那页:“双生女阴脉者,脐带缠龙纹”。

“现在轮到阴脉沸腾了。”谢沉璧眼神坚定,握紧盐铲刺入卤水之中。铲头吸饱毒血后,显形出《熬波图》的终极卷。图中煎盐的灶火突然实体化,火舌舔舐着陆珩的蟒袍。令人惊奇的是,袍角的金线竟重组成了她胞妹的八字命盘!傅青崖的断剑劈开火墙,火星溅到青铜井壁之上,烧出“宁海谢氏女,亥时祭卤脉”的阴刻诏书。

井底传来一阵龙吟般的轰鸣,震耳欲聋。谢沉璧的脐血突然开始倒流,血珠逆飞向卦盘阴阳鱼眼。鱼眼处的《熬波图》残页遇血后瞬间自燃,灰烬之中升起双生子祭坛的虚影。谢沉璧看见陆珩正将鎏金香囊系在胞妹的脖颈之上,香囊暗格掉出的半枚玉连环,此刻正在她齿间发烫。

“谢姑娘的牙印,才是真正的钥匙。”陆珩突然捏碎胸前的盐晶,晶体内封存的灶户亡魂尖啸着钻入谢沉璧的伤口。傅青崖的罗盘磁针疯狂旋转,针尖在青铜井壁上刮出星火。这些火星竟点燃了谢沉璧发间的敕令符咒,火焰之中浮现出三百年前谢氏先祖煮海制盐的青铜卦盘。

暗河倒灌进卦盘的裂隙之中,谢沉璧的脐血染红了整面井壁。阴阳鱼的鳞片突然全部脱落,鳞片背面刻满了漕船爆炸案死者的生辰。傅青崖咳出的银针突然磁化,针尖指向陆珩后颈之时,谢沉璧看见针尾刻着“丙辰年霜降”,正是她与陆珩定亲那日的盐务奏折密档编号。

“亥时到了。”随着这句话落下,青铜井架轰然坍塌。谢沉璧坠入了沸腾的阴阳卤脉交汇处。在濒死之际,她咬碎了玉连环,齿间迸射的盐晶穿透了陆珩的左眼。晶体内,突然显影出胞妹被活祭的场景:永昌十七年的冬夜,傅青崖的断剑正滴着谢贵妃心口的血。

卤脉深处,缓缓浮起一把青铜双鱼锁。谢沉璧的脐血渗入锁孔之时,锁芯弹出半卷《煮海志》。书页之中,夹着永昌帝与谢贵妃大婚夜的合卺杯残片,杯底阴刻着“双生子换龙髓”的鲜红咒文,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惊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