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复得返樊笼

眼看清冥子化为飞灰，沈无殇也来不及管那钻进体内的荧光，径直来到墨染身边。

墨染此时依旧处于昏迷状态，脸色惨白的吓人，脖颈处缠绕的魔纹尚未褪去。

沈无殇并不是医生，看不出墨染究竟伤的有多重，只能确定还有微弱的呼吸。

“活着就好。”他松了口气，只要活着，那就还有希望。

他把背篓挪至身前，将墨染轻轻背上，少女的身体异常柔软，却重得吓人。

以沈无殇现在的力气，都感觉有些沉重。

不过，他对此倒是并不奇怪，以墨染之前爆发出来的速度和力量看，要是骨骼肌肉不够强健，恐怕一个蹬腿就会双腿断裂。

连他都比一般人重不少，更别说这种能弑仙的强者。

“这恐怕是一条有别于仙路的修行方式”，他喃喃自语，“似乎还挺适合我的。”

沈无殇用一根皮绳将背上的墨染固定好，提起横刀，就要离开。

这里的大战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倘若不赶紧离开，后面恐怕还会碰见过来看热闹的仙人。

但如果要离开，他又该去哪呢？

沈无殇一时间有些迷茫，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这是他第一次踏出村庄。

要去镇仙关吗？

他想起墨染之前说的话，看向西边的连绵丘陵，在天阙与仙日的映照下，似有流光于远处天穹上划过。

不行！

沈无殇率先否决了这一想法，如果他一个人上路，谎称是送信的信差，还有机会能蒙混过关。

但倘若背着个人，就显得十分可疑，必然会吸引到那些路过仙人的注意。

特别是刚刚闹出这么大动静，沿途的审查必然格外严格。

而且墨染的身体情况，恐怕也支撑不到他们抵达镇仙关。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偷偷带墨染回村，等养好伤后再从长计议。

考虑清楚后，沈无殇看向小白。

小白此时正乖巧的跟在他身后，看上去有些惴惴不安。

小家伙有一种预感，眼前这个坏蛋变得有些不一样。

若即若离的感觉，令她心中莫名升起一份惶恐。

“小白，你赶紧回去吧，我也该回村子了，下回过来我请你吃烤肉。”

沈无殇轻轻拍了拍小猫咪的脑袋，又深深看了眼那满天的宫阙，转身大跨步走向霓裳村。

他并非没有面对未知的勇气，只是不想成为一个冒失鬼。

信差和游商从不和他们这些村民谈论外面的事情，但从他们的谨言慎行中，不难看出这个世界对所有人的恶意。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冒然踏上一条注定危机重重的路，这不只是对自身的不负责任，也是对他人生命的不尊重。

至于霓裳村的结界，在沈无殇看来，已经不再是阻挡他脚步的障碍，反而成了他和墨染的保护伞。

要是想出去，等墨染恢复过来，村庄结界不过是一刀的事情。

小白蹲坐在原地，看着沈无殇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

奇怪的感觉在心里酝酿，苦苦挣扎，却又不得解脱。

直到一股强悍的神识扫过山林，最后注意到了这只蹲在凶案现场的小猫咪。

半空中，桃花飞舞回旋，化作一只纤柔的大手，一把抓向小白，想要将她摄入掌心。

小白也不挣扎，只是恼怒的看向桃花大手。

这突然出现的家伙，把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思路搅乱了。

她恶狠狠的“喵呜”了一声，那娇嫩的声线和毫无威势的可爱表情，充满了“杀伤力”，惹得虚空中传来阵阵女子的娇笑声。

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不远处的半空中，有数条雪白的尾巴骤然袭来。

桃花手掌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散，同时还有三条尾巴朝着一处无人的虚空围剿而去。

一道虚幻的人影被打飞，化为无数桃花于空中洒落，随后密林中一名女子捂着胸口显露身形。

她身着一袭桃红色衣裙，头戴一支木簪，簪头开着四五朵桃花，赫然是一支桃枝。

“狐仙谷的七娘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与小女子一见？”女子轻声开口，声音甜腻，一双好看的眸子微眯，似有些迷离，眼底却闪过一丝幽怨。

“桃夭城主相邀，妾身自然不敢不应。”轻笑自半空中传来，一袭青衫的温雅女子飘然落地。

她手捧一卷竹简，气质出尘，赫然是一位女先生。

七娘落地，一双丹凤眸撇向小白，在确定小家伙没事后，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看向桃夭。

“七娘平时从不出狐仙谷，今天怎么有空出来遛弯？”

桃夭心中有气，连说话都带上了些许锋芒。

“家中后辈差点被打死，我这个做姨娘的怎能不着急。”

七娘始终带着轻笑，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那我可就好奇了，您家的后辈，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甚至还活到了最后？”

桃夭的声音越发冰冷，她自然知道对面这位并非凶手，但并不妨碍她借题发挥，给这位狐仙谷谷主使点绊子。

“哦，城主的意思是，我这位后辈，竟有能力辅助刺客刺杀花仙道宫真传，并在事后助她逃离？”七娘笑得格外开心，“倘若她真有这本事，我那位姐姐，也就不用头痛的把她丢给我了。”

桃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本以为拿捏到了一只小猫咪，没想到碰上了一头霸王龙。

雪七娘口中那位姐姐可不是简单人物，据说在玄门仙域杀出了威名，镇压得一方仙庭不敢吱声。

早听说那位的幼女被下放到狐仙谷，没想到今天居然碰上了。

只是这模样……属实令人难以置信……

也难怪会放到这种地方，要是放在上面，怕不是早就沦为笑柄。

“这位殿下既然经历了全程，能否告知事情经过，我好去向张真传禀报……”

桃夭语气软了下来，连称呼都变了。

在那些大人物眼里，她们不过是蝼蚁，是随口就能吞吃的血食。

她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两嘴巴子，让你刚刚乱说话。

“阿离，跟你桃姨说说，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雪七娘悄悄给了小白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喵！”小白立刻明悟，开始添油加醋地讲述起刚刚的惊险经历。

全程就是他们打的好凶，自己被秒的好惨，还有个老太婆想要拿她做围脖。

至于沈无殇，那是只字未提。

故事的结尾，是女刺客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无辜的小猫咪。

“桃城主可都听到了？”七娘眸子眯起，声音也危险起来，“城主府客卿的素质可有待提高啊！”

“抱歉，让殿下受惊了，回头我定备上厚礼亲自登门道歉。”桃夭的身段越发低沉，低着头，将恨意深深埋进心底。

“行了，滚吧！”雪七娘在听完后没好气的挥挥手，因为再不赶人走，小白委屈的表情就要装不下去了。

虽然现在就很假，但至少没人敢戳破。

桃夭不敢逗留，直接离开。

至于凶手……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想来已经跑远了，再找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眼看桃夭化作流光离开，雪七娘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嘴角慢慢放下，冷冷的看向小白。

看着雪姨变换的表情，小白终于从戏耍元婴城主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回想起了被这个女人支配的恐惧。

“喵～”

她试着撒娇，却毫无作用。

无形的巴掌于虚空中凝聚，啪的一下打在了她的小屁股上。

“围观是吧！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会找男人了是吧……”

“喵！”

“一百岁是吧！你看看谁家一百岁还没化形！还敢顶嘴！”

在一顿毒打之后，小白生无可恋的瘫倒在地。

雪七娘手里，则多了一个小木盒。

其中放着的，正是那朵沈无殇交给小白的霓裳花。

雪七娘伸出白玉般晶莹剔透的食指，点在霓裳花上，一丝气血随之抽出。

看着食指上缠绕的晶莹血色。

她又瞥了眼地上的小白，心想这小妮子眼光倒是不错，那小子的气血实在难得。

她指尖轻动，将这一丝气血吸入体内，精纯的气血令她有些陶醉。

不过，最令她心惊的是，这气血的主人居然还是个普通人。

倘若让这家伙踏上修行路，那气血又该是何种风味……

想着想着，七娘白皙的面孔上浮现一丝潮红。

要不……把他绑回狐仙谷？

她转头看向那片逐渐被迷雾包围起来的村庄，心里嘀咕起来。

地上的小白似有所感，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

此时，沈无殇背着墨染，已经接近了村庄的结界。

突然，没来由的恶寒袭上心头，他惊悚的看向身后。

那是比老妪更加恐怖的危机，仿佛只要对方一个念头，他就会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可这股恶寒来的快，去的也快，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沈无殇惊魂不定的打量着四周，没有任何异常，只有迷雾从四面八方涌来，这是结界即将修复的预兆。

他不再耽搁，紧了紧身上的皮绳，快步冲入迷雾中。

随着周围迷雾越来越稀疏，熟悉的蓝天白云映入眼帘。

回首来路，是一条蜿蜒的山林小道，远处群山屹立，哪里还有什么迷雾。

一切都好似做梦般不真实，唯有背上的少女与手中的横刀，在不断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沈无殇晃了晃脑袋，为什么他会有一种南柯一梦的错觉？

是前后差别太大？还是说……这天幕有催眠效果？

这种恍惚一直维持了十分钟，才逐渐减弱。

他长出一口气，要不是有墨染和横刀一直提醒他，恐怕他会以为刚刚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场梦。

沈无殇整理了下心情，看向山下的村落，心中有些复杂。

又一次回到这个樊笼之中，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但他的心境已经不同。

有人在漆黑的深夜中点亮了一盏明灯，为他指明了目标与前路。

即便灯火如豆，却也给予了黑暗中的人一线希望与选择。

沈无殇背着墨染走过几百米山路，来到一块巨石前。

直接进村是行不通的，村里家家户户都认识，突然出现一个陌生面孔，必然会引起他人注意。

要是被捅到仙人耳中，他和墨染可就玩完了。

既然正路走不通，那就只能走地道了！

沈无殇双手发力，将巨石缓缓推开，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之前说，他将整个霓裳村翻了个遍，并非空话。

地下错综复杂的地道，就是他曾经的辉煌战绩。

他带着墨染钻进洞窟，一路向下走了数里地，终于碰到了一片毛茸茸的墙壁，那正是家里密室的兽皮墙。

抽出腰间的小刀，顺着边缘切开一个口子，钻了出去。

将背上的墨染轻轻放下，她的面孔越发苍白，连嘴唇都开始失去血色。

沈无殇连忙从旁边的箱子中取出霓裳花。

上品霓裳花的妖艳霞光，照得整个密室一片血色。

他扯了几片花瓣，轻轻掰开墨染的朱唇，放进口中。

丝丝气血从中溢出，滋养着这具油尽灯枯的残躯。

嘴唇逐渐红润起来，连脸色也不再恶化。

昏迷中的墨染似乎终于摆脱了噩梦，蹙起的眉头舒展了几分。

沈无殇见墨染的情况稳定下来，终于松了口气，转身钻进地道中。

村里刚刚闹出了天幕崩碎的事，现在正是敏感时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村里众人，他这名猎人可不能莫名奇妙的出现在家里。

沈无殇重新回到山里，背起背篓，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束。

在确定没问题后，才哼着山歌，慢慢悠悠的朝山下走去。

等他来到村口，远远看见一个干枯瘦小的小老头站在那里，抽着旱烟。

烟斗和双手，都被熏得漆黑。

小老头看到沈无殇，伸手招呼他过去。

沈无殇小跑着来到老人身前，手里提着山中猎到的一只山鸡，笑道：

“陶先生，这是新抓到的山鸡，您老拿回去补补身体。”

眼前这小老头可不是一般人，正是霓裳村村长，大伙已经忘记他叫什么名字，只因为其负责村里儿童的启蒙，便常唤作陶先生。

沈无殇也曾跟着他学过这个世界的文字，所以一直相当尊重这位老先生。

陶先生笑笑，接过山鸡，上下打量了沈无殇两眼，开口道：

“你小子今天回来的有些晚，怎么回事？”

沈无殇闻言，心头微颤，冷汗悄无声息的打湿了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