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韩信伐齐 二
齐王既烹郦生,人报汉兵已到,齐王与田横急引兵登陴拒守。韩信催兵急攻,不消几日竟将临淄攻破。齐王与兵士杀出城来奔往高密,遣人到项王处求救。田横也奔入博阳去了。
韩信既得临淄,听说齐王现在高密,于是遣将守住临淄,自领大军追之。将到高密探报:“项王遣龙且领兵二十万救齐,已与齐王合兵,现驻在潍水东岸。”韩信闻报,传令就潍水西岸安营。
龙且听说韩信兵到,便与次将周兰商议迎敌,周兰献计道:“汉兵远来锋不可当。我兵各顾家室无心恋战。为今之计,不如坚壁清野固守不出。汉兵客居齐地运粮不便,到时可以不战而破。”龙且笑道:“胯夫韩信有何能力?我听说他少年贫贱,衣食不周寄食漂母,贪生怕死受辱胯下。这般无用的人物,怕他甚么!况我奉项王命令前来救齐,若不与韩信接仗,就使他粮尽乞降,也没有什么战功,现在如果一战得胜,威震齐国,齐王必然委国听从,这不是名成利就么?”便不听周兰之言准备厮杀。
韩信听说龙且要战,立即下令军中制造布囊万余个,满装沙土听候使用。到晚间韩信独唤傅宽上前听令:“你可领兵五千人,每人携带沙囊两个,悄悄行到潍水上流。一齐用沙囊填下将水壅住。我在河中悬一灯球,若见灯球熄灭,即令军士拔起沙囊放水下来,不可有误。”傅宽领命而去。
次日一早韩信升帐,命曹参、灌婴各引兵一万,就河岸芦苇中伏定,待楚兵渡水追赶我军,即时突出截其归路,再围住厮杀。”
韩信自引大军来到潍水岸边。一望河中之水仅可没胫,便令军士涉水而过。楚营将士见汉兵渡水来攻,连忙报知龙且。龙且披挂上马引兵出营,遥望汉兵仅有一半渡河,尚余一半屯在隔岸。龙且挥兵进战,韩信诈败逃走。龙且大喜道:“我早就知道胯夫畏怯不能力战。”龙且匹马当先,挥动人马尽力追赶,到中流时望见水上悬一灯球,上书六个大字:“吊灯球斩龙且。”龙且大怒,即举刀将灯球砍倒。
傅宽远远望见灯球熄灭,急令兵士将沙囊拔起,但见河水汹涌而下。此时楚兵正在渡河,忽闻上流水响,蓦然一望,河水陡长数尺,河中兵士不及提防,猛水一冲立脚不住,已有数百人随波逐流而去。
韩信知道龙且骁勇,而且性如烈火,所以令柴武做一万多沙囊壅住上流潍水,中间悬挂灯球为记,龙且看见后定然发怒砍倒灯球,灯球一落立即拔起沙囊,于是大水自上而下疾如飞箭,遂将楚兵淹死。
这时龙且已经渡河追赶汉兵。忽闻后面喊声大起,曹参、灌婴两彪人马从后追来,前面韩信又回军掩杀,三路人马前后夹攻,将龙且团团围住。龙且与周兰拼死抵敌,两人战到力竭,部下兵士都已死亡。汉兵一拥上前将龙且杀死;周兰方欲逃走,灌婴一马追到生擒过来。汉兵将龙且首级挑在竿上让隔河楚军观看。楚军见主将已死,立即一窝蜂似的四散逃走。
齐王田广闻楚军大败,弃了高密逃去。汉兵追至城阳将田广杀死。田横听说田广已死,遂自立为齐王进攻灌婴,灌婴迎战于赢下。田横大败逃往梁地,投奔彭越而去。齐地由此大定。
韩信见齐地富足,便想自立为齐王,遣使持书前往汉王请命。
这时汉王在成皋养病,听使者说韩信大破楚军,平定齐国。汉王甚喜。使者又呈上韩信书信,汉王拆开一看,只见信上写着:“齐人虚伪多诈,反复无常,而且倚仗南边与楚为邻,所以很难摆平他们。敬请汉王允许我当假齐王,以便镇定他们!”
所谓假齐王,就是齐国的代理王。这就奇怪了,为何韩信没有要求刘邦封他为真王,而偏来个假王,是不是他太不自信了?
其实不是韩信的胆不够大,也不是韩信的实力不够强,而是韩信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在挖掘通往齐王的道路中,也必须给自己留一条退路。韩信以半要挟半商量的语气向刘邦提出申请,如果刘邦答应他当代理齐王,那迟早有一天会转正,如果刘邦不识时务,拒绝他的齐王之路,那就对不起了,以前你夺我帅位,这次再想夺相,门儿都没有。同时你也别想叫我替你去打项羽了,如果惹我不高兴,我还有可能替项羽反过来抄你老底呢。
韩信的这个两全之策,到了刘邦这里却成了一个两难问题。
在刘邦看来,不管他是否答应韩信,刘邦本人都亏本。首先郦食其本来就搞定齐王了,可你却偏偏攻打齐国害死郦食其。这对你韩信来说不亏什么,可是我刘邦不但亏了一个郦食其,而且又亏了一个盟友,更亏了一支军队,你韩信手里的那些兵还是我叫萧何从关中派出来给你的呢。
其次我刘邦整天被项羽追来追去,脚力都跑没了,还受了一箭差点没命,现在好不容易疗好伤,你不想着怎么来帮我扶我,却一心想赖在齐国享受成果,这世上哪有这等便宜的事啊!你这不是找抽吗?
果然,当韩信的使者向刘邦传达请示时,刘邦当即暴跳如雷,拍着桌子大怒道:“我困守此地望他来助,他不来助我,还想做假齐王么?”
此时张良、陈平在旁,见汉王发怒,惟恐忤了韩信之意。就在刘邦准备再次对韩信的使者破口大骂时,张良和陈平不约而同地各从一边狠狠地踩了刘邦一脚。
刘邦一下子愣住了,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位自己的谋略大师。
张良马上附到刘邦耳边说道:“目前楚汉相争不下,形势于汉十分不利,根本就没有实力打消韩信自立为王的野心,不如趁势立韩信为齐王,使之为我坚守,不然变生顷刻。”刘邦一听恍然大悟。
现在的韩信不是过去的韩信,他的翅膀真的硬了,动不得,更打不得。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哄着他了。
但是已经骂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刘邦怎么收得回来呢?
不过刘邦不但能收,而且收得十分漂亮。
刘邦再次跳起来,对着韩信使者大骂道:“大丈夫平定诸侯,不妨就做真王,为何要称假王呢! 你们回去告诉韩相国,我刻好王印后,马上派人给他送过去!”
刘邦不愧为天下第一号变色龙,龙卷风都没有他转得快!
次年二月,刘邦果然派张良给韩信送去王印,立他为齐王,并令其发兵攻楚。
韩信受领王印,择定吉日即了齐王之位,心中十分满足。正在调集军队预备攻楚。忽报项王遣使者武涉到来,韩信命其入见。武涉说道:“项王闻足下当了齐王,甚是喜悦,特遣使者前来拜贺!足下与项王本有旧情,如今何不反汉归楚。汉王为人反复无常不可相信。从前汉王为项王所困,当其危急之时服礼哀求誓不敢负。一旦得脱便背弃盟约攻楚,可见其人不足亲信。这次强立足下为王并非本心,只因项王尚在。将来项王灭亡,足下必不能保,为足下计,何不与楚联合三分天下。若是为汉攻楚必致后悔,此乃智者所不为也。”
韩信笑道:“我前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计不用,所以背楚归汉。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付我数万兵士,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我若负德,必至不祥。我已誓死从汉了!请为我复谢项王。”武涉见他志决,只好辞归。
这时蒯彻四顾无人便说道:“如今楚、汉分争,足下为汉则汉胜,为楚则楚胜,天下之权操自足下。足下若能听臣之计两不相为,三分天下鼎足而立,此王霸之业也。愿足下熟思之!”
韩信听后答道:“汉王待我甚厚,岂可见利忘义为此悖德之事?”蒯彻道:“足下自以为与汉王相得,臣以为误矣!当日张耳、陈余为刎颈之交,后来张耳逃归于汉,借兵东来杀陈余于泜水,为天下所笑!此二人岂非天下至交?但最终自相残杀。足下以为自己与汉王极其相得,不过交谊与张耳、陈余相比如何?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已经很危险了!”韩信犹豫未决。蒯彻又说道:“古语云: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正是时候,将军若坐失良机,日后悔之晚矣。”蒯彻之言原是不错。谁知韩信想来想去不忍背汉。又倚着自己功多,汉王必不会夺国,便不听蒯彻之计。蒯彻对天长叹道:“足下不听臣言,他日被害之时,尚有后悔也。”韩信拂袖而入。蒯彻假作癫狂,行走市上,因而作歌以叹之。歌曰:
楚若存兮公势重,
羽若亡兮公必夷!
李斯东门兮思黄犬,
郦生被烹兮念酒卮,
临危思安兮悔已晚,
遇难始悔兮意已迟。。。。。。
蒯彻行歌于市,左右传报与韩信,韩信笑曰:“不过前日所常谈也,又何听焉?”不日到成皋朝见汉王,又复谢加封分地之恩。他不听蒯彻之言,其实已经离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