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新民:禽兽蹂躏横塘市

柯新民,东张横塘市人。1929年7月30日(农历己巳年六月廿四)生,属蛇。私塾文化。1988年从常熟农业银行退休。现住虞山镇五星四区。

1937年时,我俚全家住在横塘市,家中三个大人,两个小囡。大人有好公柯念劬,五十多岁,父亲柯树声在常熟城里寺前街开一爿(家)鸿太丰纸店(卖迷信品),娘柯根姐,是城里莲灯浜人,嫁到横塘市。父母亲生育五个儿女,我是老大,老二柯祥熙,属猴,1932年出生,现年八十五岁;老三柯永官,1938年初逃难回来后出生,后过继给杨家;第四个是女儿,柯丽珍;第五个也是女儿,乳名小八妹,后过继太仓鹿河吴姓,名叫吴瑞珍,现在苏州,是桃花坞小学的退休教师。日本人登陆前,对常熟城乡狂轰滥炸,父亲在纸店被烧毁后回到横塘市。

日本人从白茆口起岸后,虽然未到横塘市,但人心惶惶,老百姓都在逃难。我俚家除好公留家外,父母亲带着我和弟弟也雇了条船逃难,当时船上除我俚家两大两小外,还有一个叫李先的梅李人,他身无分文,父亲行好事,带了他一道逃难。父亲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饭大家吃,还有四个人是张家夫妻两人带两个女儿,另外有两个船上人,一个摇船,一个背纤、撑船,共十一个人。逃难时带一点钞票,缝在我和弟弟的棉袄里,大人身上勿敢放,生怕强盗抢。果然,船过太湖时,遭到土匪抢劫,所带财物被全部被抢光。我俚逃到宜兴善卷洞附近,当地有个张保长蛮有同情心,借一间房子给我俚,没有床,大家睡地铺,烧饭就在庭心里的砖头搭搭,上面架只镬子,连镬盖都没有。到宜兴后,我俚时常关心常熟的情况,不知常熟怎么样了。后来传来消息说,到1月10号逃难的老百姓可以回城哉。我俚就雇了条船,回到常熟小东门,再乘船回到横塘市。我俚回到小东门时,好公专门出来接。在日本人轰炸常熟城时,父亲租住的粉皮街十号的房子、母亲娘家在莲灯浜的房子都已烧光,呒没(没有)地方住,所以我俚当天就回了横塘市。

当时横塘市有两百多户人家、千把人,有点心店、面店三家、茶馆十家,各种小商店很多,比较热闹,当地百姓称为“小上海”。从日本人白茆口起岸到1941年大“清乡”前,横塘市从未驻过日军,一直到大“清乡”时才有日军驻扎。驻横塘市的日军有八十多人,他们住在恒茂花行,是横塘市最大的轧花厂,另外有汪精卫的“和平军”一个连,住在太平庙旁边的陈家木行。日军领头的叫大田队长,看上去蛮有文化的。我八岁开始读私塾,读了五年,以后读的是横塘小学,学校虽然只有三个班级,学生倒有两百多人,因为呒没地方念书,所以人多,每个班级有六七十人。日军驻横塘市后,由大田队长教我俚日语,还教唱日文歌和画图画,日语是从拼音学起。教了半年,大田队长走了以后就没人教了。

1940年农历二三月里的一天半夜里,我随好公睡在街上南货店里,突然有日本人、伪军来到横塘市(当时横塘市归驻太仓璜泾的日本人统治),在镇的东横头、北横头都派人封锁,大弄小弄都有人站岗,然后一家家碰门,将老百姓全部喊起来关在横塘市北市梢的太平庙里,家家户户空无一人,任凭日本人、伪军进去搜仓刮底。记得当时日本人捉了几个人去,有瞿同元、倪士民,日本人去柯耀德家碰门时,柯耀德从家里后门出去泅河逃生。倪士民父亲是日本人的乡长。当时正是穿夹衣的季节,倪士民穿件毛货长衫,日本人看他不三不四,有点怀疑,就把他抓到璜泾去。后由倪士民的父亲找了翻译,花了钱当天就把他保了出来。瞿同元、柯耀德都是参加抗日工作的,所以抓了去,关在太仓璜泾队部。瞿同元的娘当时已经年纪大哉,她也到璜泾去看望过儿子,但没有钞票去保,被日本人枪杀后抛在镪水池中毁尸灭迹。

当天其他老百姓都关在太平庙中,不要说早饭没吃,就连中饭也没吃。日本人到家家户户中翻箱倒柜,搞得一塌糊涂,凡值点钞票的东西统统装船运到璜泾,我挂在床横头的绒线衫都拿了去。太平庙是清代咸丰年间建造的古庙,有庙楼、大雄宝殿,规模蛮大。

日本人冲到横塘市不是一次两次,有好几次,把老百姓赶到太平庙也有好几次。记得有这么两件事,住横塘市南市梢的顾连生的阿姐顾大妹,当时有十七八岁,听见日本人碰门,她就去开门,刚开门,就被日本兵的刺刀尖戳在眼角上,当场鲜血直流,还好戳得不深,没大的影响。

还有是,横塘市塘湾村有个农民挑了菜到璜泾镇上去卖菜,经过横塘市时,看见日本兵正从对面跑过来,他一吓,放下菜担转身就逃,被日本兵一枪打死在路上。横塘市到太仓璜泾有十二里路,当时横塘市农民都有去璜泾卖菜的习惯。

采访于2016年11月9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