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蒙大拿的冬季寒冷而多雪。有一天,我独自爬山,在雪地上看到了清晰的脚印。仔细地查看一番后,我判断那些深长的爪痕必定是灰熊留下的。它也正在我前方的某个地方顺坡而上,然后再默默地穿过一片挂满黑色松果的树林。我跟随足迹前行,心里想着会不会看到它,我们又会以怎样的方式相遇,它会不会突然从这片白雪皑皑的树林里冒出头来。那只灰熊正沿着幽暗的小道不断攀爬,那条小道也只有它与偶尔出现在林间的小鹿熟悉。现在,我也知道这条小道的存在了。看着这些新鲜的熊脚印,我突然想起有个朋友曾跟我说过,他在一个大白天,就在这附近碰见过一只灰熊。那里原本是人和动物不会同时出现的地方。熊看到他时感到非常惊讶,盯着他,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声,接着,它两条后腿直立起来,咆哮着表明自己的身份和必胜的决心。凭着全然本能的反应,我的那位朋友站在原地,嘴里发出奇怪的叫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发出那样非人的声音。可见,当灾难降临的瞬间,人类的潜能是能够应“景”而现的。

然而,我这一次并没有看到熊。它静悄悄融入了那片枝蔓缠绕的树林,行进中透露出野生动物特有的优雅。或许,那天没看到熊的经历要比遇上它,更让我印象深刻。20年过去了,我依旧追随着它在雪地上的足迹,想着它何时会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想着那些模糊的脚印会预示着些什么。雪地上的熊爪痕迹、折断的荆棘、破碎的树皮、散发着强烈气味的朽木、发出噼里啪啦声响的灌木丛,等等,这些既是我们与其他物种寻求各自的猎物与配偶的标志,也是预示凶猛天敌潜伏在周边的征兆。我们人类并不是能够感知其他生物存在的唯一物种。事实上,人和许多动物都有感知以上信息含义的本能。据说,熊的视觉很差,但嗅觉敏锐,能够用“嗅”感知周围的环境。如果熊有一套哲学体系,其精神概念极有可能是基于嗅觉之上的,那么,它会说:“我嗅,故我在。”

20年后,雪地上那一长串灰熊爪痕带给我的感受依然强烈,好像那只熊此刻正伴我前行。在我的土著文化里,如果我们有了一个动物相伴,这意味着我们正从童年时期过渡到了完全发育的成年时期。如今,我对此有了更加深切的体会。我依旧追寻着那只熊的脚步,那强有力的爪印是它在林间出没时醒目且独一的标志。雪轻柔地落在树林的地面上,存留在树枝上,迟迟不化。熊继续走在我的前面,就像所有动物一样,循着自己熟悉的路径前行。遗憾的是,我们人类还尚未发现自己熟悉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