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像浸了锈的铜,将集市染成暗红。
苏灵后背抵着砖墙,能清晰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那声音混着邪祟喉咙里发出的嘶鸣,像极了老宅房梁上垂落的蛛丝,黏腻着缠上她的神经。
陈墨的佩剑“铮“地出鞘,剑身映着血月,倒像是淬了一层凝固的血。
他反手将苏灵往身后带了半步,袖中渗出的药香被阴风吹散,“靠紧我。“
最先扑来的是那个举着短刀的老妇。
她的指甲裂成黑片,每一步踩在青石板上都发出“咔“的脆响,短刀尖端滴落的血珠在地上洇出诡异的青纹——正是苏灵在废弃老宅墙缝里见过的那种纹路。
“青蚨印......“苏灵低念出声。
怀里的玉牌突然烫得灼人,她隔着衣襟攥住那团热,灵目骤然睁开。
在她眼中,老妇的身体正渗出缕缕黑雾,那些黑雾缠在她四肢上,像无形的锁链。
而更远处的黑斗篷们,轮廓在灵目下变得清晰——他们没有脸,只有一张黑洞洞的嘴,里面爬满蠕动的白蛆。
“是被咒术操控的活尸。“苏灵拽了拽陈墨的衣袖,“他们的灵识被封在体内,我试试......“
话音未落,老妇的短刀已带着风声劈来。
陈墨旋身挥剑,金属相撞迸出火星,却在老妇手臂上只留下一道白痕。
苏灵倒抽冷气——这哪是活人?
分明是被邪术炼过的尸傀!
“通灵之语!“她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漫进口腔,对着最近的黑斗篷低喝,“以灵为引,听我号令!“
黑斗篷们的动作顿了顿。
有那么一瞬,他们空洞的眼眶里闪过一丝清明,可很快又被更浓烈的黑雾笼罩。
为首的黑斗篷突然发出尖啸,爪尖刺破陈墨的左肩,血珠溅在苏灵脸上,温热得烫人。
“陈墨!“苏灵扑过去,却被另一具尸傀撞得踉跄。
她看见陈墨的伤口在渗黑血,想起他说过“古林诅咒会侵蚀活物“,心下大骇——这些尸傀的邪术,竟和诅咒同源!
战斗陷入胶着。
陈墨的剑招渐缓,每一次挥剑都带着闷哼;苏灵的通灵之语只能让尸傀停滞三息,便被更凶戾的咒术镇压。
她余光瞥见竹棚角落堆着半筐松枝,是卖灯笼的摊主用来引火的,突然想起老宅梁上的邪祟最怕火——当时她烧了符纸,那些东西便嘶叫着逃窜。
“陈墨!
引他们往松枝堆那边!“她扯着嗓子喊,同时摸到袖中火折子。
陈墨立刻会意。
他反手刺向最近的尸傀,剑尖挑破对方的喉咙,却在退开时故意踉跄,将尸傀群引向竹棚。
苏灵趁机猫腰冲向松枝堆,火折子擦出火星的瞬间,她又咬破指尖,鲜血滴在松枝上:“灵体听令,助我燃!“
灵目里,几缕淡白的魂体从砖缝里钻出来。
那是早夭的孩童魂,是老死的守夜人魂,此刻被通灵之语唤醒,竟真的附在松枝上。
火星“轰“地窜起,火势顺着松枝爬上竹棚,噼啪作响。
尸傀们发出刺耳的尖叫。
被火舌舔到的黑斗篷瞬间冒起黑烟,腐肉簌簌掉落;老妇的短刀“当啷“落地,她捂着脸后退,原本翻白的眼珠里竟滚出血泪:“疼......娘的手疼......“
苏灵心头一震——这声“疼“,是活人的声音。
她突然想起今早帮着喂糖画的小娃说过:“王奶奶最疼我,总把糖画的龙尾巴多绕三圈。“
“是被邪术强控的镇民!“她抓住陈墨的手腕,“不能下死手!“
陈墨的剑势一顿。
他原本刺向老妇心口的剑偏了三寸,挑断她脚腕的筋。
老妇瘫坐在地,仍在抽泣:“囡囡别怕......奶奶给你买糖画......“
火势越来越大,尸傀群被逼到井边。
井里的闷响又起,这回苏灵听清了,是铁链拖地的声音。
她转头看向井口,水面的油花突然炸开,一只青灰色的手扒住井沿——那手背上纹着和尸傀伤口一样的青蚨印。
“退!“陈墨拽着苏灵往反方向跑。
可刚跑出两步,他突然踉跄,掌心的剑“哐当“落地。
苏灵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衣襟被划开老大一道口子,黑血正浸透布料,连衣摆都滴成了黑红的线。
“你中了咒!“她急得眼眶发红,解下腰间的帕子要给他包扎,却被陈墨按住手:“先顾你自己。“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苏灵回头,只见井里爬出个浑身裹着湿泥的怪物——它有七尺高,头颅歪在肩上,眼眶里嵌着两颗血珠般的东西,正是之前跟踪他们的黑斗篷首领!
“青蚨印......显......“怪物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字句,它抬起手,指尖指向苏灵。
苏灵怀里的玉牌突然烫得难以忍受。
她扯出玉牌,见原本素白的玉面浮现出青蚨纹路,和怪物手背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血月的光透过玉牌,在地上投出个蝶形阴影——正是之前引他们来集市的黑蝴蝶。
“原来......“苏灵嗓音发颤,“玉牌是引......“
“小心!“陈墨扑过来,将她撞开。
怪物的指尖擦着她耳侧划过,在砖墙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陈墨被撞得撞在竹棚柱子上,咳出一口黑血,染脏了苏灵的衣袖。
火势仍在蔓延,烤得人面皮发疼。
苏灵看着陈墨惨白的脸,又看向逐渐逼近的怪物,突然摸到袖中最后半张驱邪符——那是今早从土地庙求的,原本想着给小满压枕头。
“去!“她将符纸拍在陈墨心口,又咬破手掌按在符上,“通灵之语,借土地爷半分威!“
符纸腾起金光。
陈墨突然挺直脊背,他捡起剑,剑尖直指怪物:“苏灵,你说过要查诅咒的真相。
今日,我陪你查个彻底。“
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尸傀群竟又摇摇晃晃站起。
苏灵的灵目里,原本被火烧散的黑雾正在重新凝聚,像一张巨大的网,从井里铺天盖地涌来。
她闻到更浓的腐臭味,比之前所有邪祟加起来都要重,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不是普通的邪祟,是......
“陈墨......“她抓住他染血的衣袖,声音发颤,“有更厉害的东西......来了。“
陈墨转头看她,汗水顺着下颌滴落。
他突然笑了,笑得很轻:“那就一起接着打。“
可苏灵知道,这笑里藏着不安。
因为她分明看见,井里的黑雾中,浮起一双猩红的眼睛。
那眼睛比血月更红,比邪祟更冷,正穿过重重火光,死死锁住她的位置。
火势还在烧,竹棚发出“噼啪“的断裂声。
苏灵攥紧发烫的玉牌,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不是尸傀的,是更沉、更稳的,像某种蛰伏千年的东西,终于从黑暗里,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