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衡叹了口气,“若这次遇到劫匪的是家中男丁,我自然恨不得车行立刻去报官,将劫匪绳之以法。但是遇到劫匪的是女眷,便不得不慎重些。”
他一脸为难,“女子清誉高于天,还望掌柜高抬贵手将劫匪放了,也算是给府上女眷留一条活路。”
何掌柜挑了挑眉:“官爷就不打算要个说法,还花银子让我们放了几名劫匪?”
“事关家中女眷,实在是没有法子的权宜之计。”姜衡叹了口气。
何掌柜捻着胡须凝视他片刻,突然摇着头道:“这恐怕不行,我们好不容易拿住劫匪,决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继续害人。”
姜衡喉头一紧,赶紧道:“掌柜请放心,劫匪经此一事定然不敢继续害人。”
“你又不是劫匪,怎知道劫匪不会害人?”何掌柜道:“若我今日收了你这银子,日后劫匪出去作恶,车行要如何自处?”
“掌柜多虑了。”姜恒保证,“这事你知我知,你只管放心收了银子放人就是。”
何掌柜头往前面凑拢一些,“官爷的意思,若是日后劫匪真出去做了恶......“
“定然与车行无关。“姜衡信誓旦旦。
何掌柜哦了一声,又道:“官爷真的不想为家中女眷出口气,将劫匪就这样轻易放了?”
姜衡一脸忧色:“小女被劫一事若传扬出去,恐遭人非议,还请掌柜理解我这做父亲的苦心。”
何掌柜慢悠悠道:“我倒是理解官爷一片苦心,可是这几名劫匪还犯了其他事,我们东家特意交代过,不能轻易放了。”
“要不然官爷等我们东家回来了再来,说不定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一高兴又同意把人放了。”
姜衡终于看出来他的故意戏弄。
茶盏中雾气氤氲,映得姜衡面色愈发焦躁:“掌柜的,我们只想息事宁人不愿意声张此事,你们又何必故意刁难?”
“官爷稍安勿躁。”何掌柜见他神情不善,语气亦是冷淡了几分,“若是为了银子,我们大可以收了银子如您的意。可车行不会这样做,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姜衡急切眼等他下文。
何掌柜却将银票推回:“放虎归山等同为恶。车行断不做此等无良之事!”
姜衡面色涨红,他一把抓起银票拂袖而起,恼羞成怒道:“那就还请掌柜转告你们东家,劫匪的事不要将小女牵扯进来。”
“这是自然,官爷您慢走——”
一直等姜衡走出门,何掌柜才抱着手翻了个白眼。姜姑娘果然料事如神,姜伯爷居然还真的提出放了劫匪这样荒谬的要求。
不行,这事要立刻告诉小将军,让他提前跟姜姑娘知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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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将军府上,腰带上温润的墨玉一晃,身着玄色常服男子走进祠堂。
他面容冷峻,恭恭敬敬朝着灵位上了香,又默默站了好一阵,才启唇朝着暗处的李旺道:“昨日我进宫面圣,圣上怜我刚刚失去父兄,说是眉州苦寒,让我留在平阳多住些日子,若是不出意外,这一两年我恐怕都会留在平阳养伤。”
晏行语气微凉,“这样也好,正好可以打听打听,霉粮的事究竟谁才是幕后指使。”
去年眉州一带大旱,百姓刚入秋便断了粮食。
祖父特意给朝廷上了折子,希望提前得到朝廷接济。
圣上果然不负众望,批了整整一万担粮食到眉州赈灾。
对于有十万人口的眉州来说虽然一万担粮食并不充裕,但若是节约一点也能够让老百姓过冬了。等到来年春日,挖些野菜加一些粗粮也能勉强度日,也就算是顺利度过了旱灾。
哪里知道运送粮食的车队在路上走了足足一个月才到眉州不说,运来的一万担粮食不仅发霉变质,里面还混有大量砂石,根本难以入口。
此时已是大雪封山,夷族因缺吃少穿亦是时不时侵扰。就算附近的州郡愿意接济,但光是运送粮食过来也是困难重重。
一向坚强的祖父不由对天长叹,眉州将倾,百姓何其无辜!
以至于一个月后夷族入侵,祖父明知有诈依然冒着风雪带兵突围,为的就是让眉州百姓能够出城觅食寻一条活路。
虽然此事最后以转运使严文远贪墨论处,但区区一个转运使绝没有这样的胆量,这事必然不会如此简单。
晏行看向李旺,“怎么,还有事?”
“何炎来报,说是姜衡今日去了车行,出一千两银子想要放了劫匪。”
晏行唇角泛起一丝冷笑:“他果然连问都不问一声,这劫匪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要放了?”
“据说是没有多问,一来便让放了劫匪,说是为了姜姑娘的清誉。”
“好一个清誉。”晏行淡笑:“看来姜姑娘倒是没有料错,既然我们已经答应了姜姑娘,这事听她安排就是。”
“是!”李旺答应。
“对了,今日长川到哪里了?”晏行又问。
“说是昨日便从河西镇出发,若是不出意外明日一大早便可到平阳。”
“既然薛夫人重金请他为小公子治腿,”晏行道:“等他到了平阳,便让他先去姜家。”
“将军——”
“我身体并无大碍,前几日又用了姜姑娘送的野参,觉得似乎好了些,早一日晚一日看没什么打紧。”晏行道:“你去将姜衡到车行的事跟姜姑娘说一声,另外长川的行踪你也可以透露给她。”
李旺垂下眼,拱手道:“我这就去。”
李旺一走,屋里又恢复了凝滞的沉静。
再有两日便是元宵节,在眉州的时候,每年的元宵祖父也会吩咐下人挂几盏花灯,包一些汤团热闹热闹闹吃一顿。
那时晏行总是想起小时候和祖母母亲一起在平阳将军府过元宵节的情形,想着等回去了,一定要去看看平阳花市灯如昼的盛景。
当真到了这一天,他早已没有了兴致,反而思念眉州那些和祖父父亲一起度过的寻常日子。
或许,他一直思念的并不是平阳的花灯,而是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罢了。
他眸光暗了暗,眉目间有些萧瑟。
......
......
承安伯府因为姜瑾辰受伤,亦是没有丝毫节日气氛。
主子没有心思过节,下人就算想到也不敢提醒。
春日正午日光懒懒,姜梨有午睡的习惯。锦儿闲得无事,便拉着落英坐在廊庑下缠着她讲眉州乡下的日子。
两人正说得专心,看门的婆子急匆匆走了进来:“锦儿,外面有人急着要见姑娘。”
锦儿起身道:“吴妈妈问没问清楚来的是谁?见姑娘有何事?”
“说是平安车行的李护卫,有要事禀报姑娘。””吴妈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