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身旁的一众人看向他,卫二郎凝眉扫视一周,下一刻,他真就抬腿朝前走了。
他一动,公孙敖等人跟着动,四周围住他们的家奴同时动,但呵斥紧随而至:
“退开!放他们走。”
家奴们闻言身形一滞,立在门客左近的管事更是惊愕万分,急忙阻止:“不可!万万不……”
啪!
话到一半,一记马鞭当头抽来。
红色血痕瞬间从鼻翼延伸到下颚,再度受创,管事本能捂脸,惨嚎不止。
被人按住脑袋的门客,本就阴沉着脸,先前在桥上没能护主,得了句‘废物’,更是窝火。
正在气头上,你一个家奴也来教我做事?
门客一鞭子抽下。
再无他言。
可他的动作已经胜过千言万语,见到管事的下场,其余奴仆尽皆凛然。
与之相反的,则是公孙敖等人,本来走的挺虚,走的精神紧绷,但对方突然来这么一招,那他们……
可就要挺胸大跨步了。
快步穿过一众虎视眈眈的人群,行到一个安全距离后,公孙敖一边警戒,一边回头来看,示意:
现在咋办?
被询问的卫青面上不显,心里其实也是一头雾水,他也搞不清状况啊。
只好再回头去看马背上的外甥。
霍去病没有懵,当即道:“舅舅快走,我就是来救你的。”
卫青迟疑,“我们能直接走?”
“能!”
“那……能不能再带几个人走?”
“带谁?”
“你母亲她们,还有你小舅也被抓进了庄子。”
霍去病听到这话,立即看向自己的扶手,他的扶手黑着脸,一时没反应过来,小霍只好提醒:
“愣着干嘛?放人呐。”
门客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若非大长公主被拿捏了,他今天非要剐了对方不可!
但他再想剐,也不行。
不仅不行,还要在一阵胸闷气短后,怒喝道:“都聋了吗,放人!”
卫少儿三人走出来时,惶恐犹在脸上,迷茫更甚。
只是看到卫青的那一刻,她们便认为是二弟出手相救了,顿时喜极而泣,扑上前来。
列位。
此时亲人重逢的一面,对旁人来说,可堪称魔幻。
全程旁观的家奴们个个都是目瞪口呆,心说:‘怎么个意思?家主的门客不会被人收买了吧?’
敌人不解,自己人一样不解,公孙敖嘴巴张大,看着真被放出来的卫青家人,他心里想着:‘卫青的小外甥有这么大的面子,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别说他了。
卫青本人都不知道!
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卫二郎稍作安抚,本想带着众人先走,之后再细问,孰料及时救场的外甥摇头道:
“舅舅你们先走,我还得回去。”
“嗯?”
卫青:“为什么?”
霍去病弯下腰,俯身在二舅耳边低语了几句。
然后,一直留神此处的公孙敖便瞅见,往日里永远镇定自若的卫二郎,瞳孔骤缩,神情巨变!
“怎么了?”
公孙敖心头一紧,紧忙问道。
卫青愣是站在原地半晌,敛住心神后才幽幽回道:“没什么。”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门客冷笑,阴恻恻道:“我还以为卫家儿郎都是胆大包天呢,原来也有怕的。”
“卫家儿郎是不是胆大包天另说……”霍去病瞪眼去看,“但你再废话,你主子一定怕!”
一物降一物。
这话放在此处合适得很。
门客脸色黑如锅底,再不跟众人啰嗦,一抖缰绳,带着小崽子朝着庄外奔去。
他们走时,卫青也护着两个姐姐和幼弟快速离开了,也就是说,某人想让霍去病确定的,已落实无误。
一来一回间。
泬水桥上,车驾内,话题也从‘近亲结婚’过渡到了‘论木桥之危险性。’
当外面传来霍去病的回报声时,卫步是暗松了口气的,一则,终于不用胡扯了。
二则。
事情终于办成了。
“卫家子,你的胆魄,属实让我惊讶。”这句话已是刘嫖今夜说的第二遍了。
听了许久的瞎扯,某种意义上也是侃侃而谈,她有感而发,但她还有一言:“你,也令我记忆深刻!”
可不就是记忆深刻,今夜过后,卫步两个字估计会刻进窦太主的手心里,恨不得捏成灰。
“很荣幸。”
卫步像是听不出隐喻,仍在做着今夜的礼貌告别,“窦太主您是体面人,皇后也是一等一的尊贵,今夜你们跟小子私下谈了会儿话,绝无什么劫持要挟。”
“都是误会,对吧?”
刘嫖斜睨向身前的利剑,皮笑肉不笑道:“你说的对,都是误会。”
一侧的陈阿娇似有不忿,但在这‘五步之内’,秦王都要向蔺相如低头,她也得向奴仆低头。
很好。
表面上的共识达成,卫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劳烦您让四周兄弟往后退退。”
刘嫖高喝一声,“闪开!”
事到如今,大家都明白了对方的底细,你想救人,我想安稳,都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所以护卫们退的很快,让出了足够远的安全距离。
卫步自然撤得利索。
他前脚走,护卫们后脚拥了上来,一众门客连同家丞单膝跪地,请罪道:“臣失职,公主责罚!”
大长公主没有罚,连句骂都没有,出声责骂的是小主子,即,皇后陈阿娇。
刘嫖跨出车舆,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盯着少年离开的方向,目光阴冷,面色铁青。
“今日之辱,我记下了!”
黑夜里。
有一大一小渐行渐远,隐入浓浓夜色中,仿佛是感受到了身后凉意,一大一小脚步又快几分。
被皇帝的姑母兼岳母盯着,绝非开玩笑,卫步在车厢内跟人胡扯时,就想好了事后退路。
不归家,也不去寻二哥卫青。
一头扎进长安南面的森林里,这片地界,就是后来的上林苑……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会问了,避一时可以,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当然不能。
卫步的推测是,最多躲五天,不过,他失算了,根本不用五天,连一天都不用。
仅仅过去了一夜,就在翌日晌午,长安东面官道上便烟尘滚滚,蹄声如雷。
随后队伍进霸城门,直入未央。
是的,
大汉天子刘彻,
回到了他‘忠诚’的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