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朝歌城飘着柳絮，姜子牙裹紧洗得发白的藏青道袍，推开“悦来客栈”斑驳的木门。檐角铜铃轻晃，将他清瘦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掌柜的见他腰间悬挂的龟甲玉佩，抬手示意角落的空位：“客官，要碗阳春面？”
邻桌老者戴着褪色的靛蓝头巾，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他拄着枣木拐杖挪到姜子牙对面，粗布短打的补丁上沾着草屑：“这位先生，观你印堂隐现紫气，可是身怀大才？”
姜子牙搁下粗陶碗，淡笑道：“老丈谬赞，不过略通些术数罢了。”他垂眸时，灰白长须扫过碗沿热气，露出脖颈处经年累月修行留下的道纹。
老者一拍大腿，惊得邻座食客侧目：“巧了！我侄女马氏，年方六十，织布裁衣皆是好手，至今待字闺中。先生这般人物，若肯结亲......”
姜子牙手一抖，面汤溅在袖口补丁上。他望着窗外叫卖糖葫芦的孩童，喉结动了动：“老丈好意，只是姜某身无长物，漂泊不定......”
“哎！”老者用拐杖戳地，震落墙皮碎屑，“马娘子不嫌弃你穷酸，只求个踏实人。她昨日还说，若遇着心怀天下的郎君......”
这句话让姜子牙捏着筷子的手顿住。他想起玉虚宫阶前的青竹，想起元始天尊说“量劫将至”时的眼神。若能在朝歌有个落脚处，或许能更方便探查殷商虚实。
三日后，祠堂内红烛摇曳。马氏头戴粗布红盖头，藏青襦裙洗得泛白，却浆得笔挺。她比姜子牙矮半头，裹着蓝布帕子的手中紧攥着铜簪——那是她唯一的嫁妆。姜子牙望着盖头下若隐若现的和善面容，突然想起昆仑山的晨雾。
“一拜天地——”
马氏跟着姜子牙弯腰时，藏在袖中的帕子滑落。她慌忙去捡，盖头掀起一角，露出眼角细密的皱纹。姜子牙瞥见她耳后朱砂痣，心中莫名一动，伸手替她稳住盖头。指尖相触的刹那，马氏浑身轻颤，像受惊的麻雀。
洞房内，姜子牙解开马氏的盘发。六十年来未曾绾过男子发髻的青丝倾泻而下，竟还带着槐花香。马氏垂眸盯着绣着并蒂莲的粗布床帐，声音比烛火还轻：“相公若嫌弃我年老......”
“说什么傻话。”姜子牙拂开她鬓角碎发，触到她泛红的耳尖，“往后我定会让你衣食无忧。”他忽然想起玉虚宫的清规戒律，如今却在乱世中与凡人共结连理，命运当真奇妙。
婚后的日子浸在烟火里。马氏天不亮就起身织布，粗粝的手指穿梭如梭。姜子牙则在院中推演兵法，青铜剑在青石上划出火星。每当他皱眉沉思，马氏就会默默端来热茶，茶汤里漂着几片野菊。
“相公又在想那量劫的事？”某个月圆之夜，马氏纳着鞋底问。月光透过窗棂，在她眼角镀上银边。
姜子牙将竹简卷好，握住她布满老茧的手：“只是担忧这天下苍生。”他突然发现，马氏虽不懂玄门道术，却总能在他最疲惫时，递上一碗温热的粥。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朝歌城的歌舞仍未停歇。姜子牙望着妻子熟睡的侧脸，轻轻替她掖好被角。枕边放着的封神榜泛着微光，提醒着他肩上的使命。窗外槐树沙沙作响，不知这场乱世姻缘，最终会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