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在锁孔里卡住了。
林昭用力拧动，锈蚀的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蓝房子地下二层比想象中更潮湿，霉味混着机油味直冲鼻腔。手电筒光束扫过斑驳的墙面，照亮几个油漆喷溅的大字：“雾海乐队 1999-2021“。
防爆柜嵌在承重墙里，密码盘泛着冷光。程野没说密码，但林昭注意到柜门边缘贴着一张褪色标签——手写的《茉莉花》简谱第一个小节。她输入“335“，柜门“咔“地弹开。
里面只有三样东西：一盒布满划痕的DAT磁带，一个装着琥珀色液体的医用安瓿，还有程野的学生证。证件照上的他留着齐肩黑发，耳后没有疤痕，学生证背面用钢笔画了只振翅的海鸥。
林昭刚拿起磁带，头顶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脚步声从楼梯间逼近时，林昭正蜷缩在防爆柜背后的电缆井里。
“搜干净。“男人的声音带着烟酒过度的沙哑，“周总说了，母带和药都要。“
手电光柱扫过林昭藏身处的缝隙。她屏住呼吸，攥紧了那盒磁带——现在她明白程野为什么坚持要她带着骨传导耳机来。耳机里持续传来某种规律的振动，像是远程心跳监测。
闯入者突然踢翻了工作台。玻璃器皿的碎裂声中，林昭听见金属滚动的声响——是那支安瓿！她下意识伸手，肘关节撞到电缆井铁门，在寂静的地下室如同枪响。
“谁在那？“
林昭的心脏几乎停跳。就在这时，骨传导耳机突然爆发出尖锐的蜂鸣，震得她颧骨发麻。闯入者显然也接收到了这个频率，骂骂咧咧地按住自己耳朵：“操，又是这招！“
蜂鸣转化成摩尔斯电码。林昭浑身冰凉地破译出内容：「跑→通风管→出口C」
通风管道像冰冷的蛇腹。
林昭用肩膀顶开生锈的排风扇时，右臂被划出一道血痕。黄昏的光线刺得她流泪，但比光线更刺眼的是停在巷口的黑色奔驰——车窗降下，露出周慕金丝眼镜后的狭长眼睛。
“林小姐。“他递出烫金名片，“程野没告诉你偷商业机密是违法的吗？“
林昭把磁带藏进卫衣口袋。掌心接触到安瓿冰凉的玻璃壁，不知为何想起程野后腰的骨传导贴片。
“他偷了我两样东西。“周慕的袖扣闪着冷光，“一样是价值百万的母带，另一样...“他突然抓起林昭的手腕，“你知道人工耳蜗的神经生长因子为什么被禁用吗？“
安瓿标签在夕阳下显现出模糊的字迹：NT-3基因修饰液。
耳机里突然响起程野的声音，失真得像隔着深海：“林昭，数到三就低头。“
周慕的保镖扑上来时，一辆摩托车咆哮着冲进小巷。程野的车把擦着奔驰后视镜掠过，林昭感到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拽上车后座。
“抱紧！“
加速的离心力让她几乎窒息。后视镜里，周慕正在打电话，口型清晰可辨：“启动B计划。“
程野的安全屋是海边观测站改建的。
“NT-3是修复听神经的基因药剂。“他给林昭手臂消毒时，医用酒精的味道盖过了海腥味，“周慕的医药公司用它做人体试验，死了三个志愿者。“
磁带在老式录音机里旋转，播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内容——周慕的声音冷静地指导助手：“给7号实验体加倍剂量...对，就是那个弹钢琴的...“
“这是雾海乐队前贝斯手。“程野的棉签按得太重，林昭轻嘶一声，“他死后我偷到了录音，但周慕派人撞了我的摩托。“他掀起衣角，后腰的疤痕比骨传导贴片大两倍，“脊椎损伤导致前庭功能退化，这才是我不戴耳蜗就站不稳的真正原因。“
林昭想起福利院顶楼那些神经解剖学书籍。程野不是在研究听力修复，而是在预习如何当一个残疾人。
窗外突然闪过车灯。程野瞬间拉断电闸，黑暗中有金属碰撞的轻响——他拿出了枪。
来人是阿凯，雾海乐队曾经的鼓手。
“周慕发现母带是复制品了。“他摘下棒球帽，露出耳后的新鲜伤口——那里本该有人工耳蜗，现在只剩缝合线，“他给我们装的耳蜗都有监听功能，昨天刚派人挖出来。“
程野的枪没放下：“证明你不是来当诱饵的。“
阿凯苦笑，从背包倒出十几支相同安瓿：“还记得三年前那场'意外停电'吗？周慕在演出前给我们注射了NT-3，说能增强听觉敏感度。“他指向自己溃烂的耳廓，“结果下半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幻听...吉他手跳下舞台时说听见天使在叫他。“
林昭突然明白程野为什么执着于录制纯粹的自然声音。当人工听觉被毒素扭曲，只有海风不会说谎。
“明天听证会。“阿凯留下个U盘，“周慕要拿到医药许可证了。“
程野检查U盘内容时，林昭注意到他左手小指在痉挛——那是神经损伤发作的前兆。
午夜涨潮时分，程野发起了高烧。
林昭翻遍药箱只找到过期退烧药。程野在昏迷中攥着那条攀岩绳，冷汗浸透床单。她解开他衣领降温时，发现锁骨下方有个微型注射痕迹——他偷偷用了NT-3。
“...小满...“程野突然呓语，“...别打开红色...“
林昭用湿毛巾擦他滚烫的额头，突然被抓住手腕。程野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可怕：“周慕不会放过听证会知情者。“他声音嘶哑，“明天你带着小满离开。“
“你呢？“
程野从枕头下抽出个信封：“如果我神经毒素发作，把这个交给法医。“里面是周慕人体试验的受害者名单，最后一栏空着——显然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浪涛声越来越响。林昭想起父亲车祸前夜，也曾这样突兀地交代银行存款密码。她抓起程野的手机，在最近通话里找到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你干什么？“
“给你前女友打电话。“林昭按下拨号键，“既然要送死，至少告诉她你爱过。“
苏妍比照片上憔悴十倍。
她站在安全屋门口，香水也遮不住医院的消毒水味：“程野，你他妈还是这么自私。“嘴上骂着，却利落地给程野注射了解毒剂，“NT-3的拮抗剂，我偷了半年才攒够剂量。“
程野的瞳孔终于聚焦：“为什么帮我们？“
“因为周慕下一个要杀的是我。“苏妍掀开衣领，锁骨下的针孔已经发黑，“他给所有情妇都打了'美容针'，其实是神经毒素缓释剂。“她扔给林昭车钥匙，“带他走，越远越好。“
程野挣扎着坐起来：“听证会...“
“我去。“苏妍涂着艳红的指甲划过那盒磁带，“毕竟...“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黑色血丝，“...毕竟我才是7号实验体。“
黎明前的海岸公路像一条苍白的伤口。
林昭把车速保持在刚好不引发追捕的限度。后视镜里，程野正在检查苏妍留下的资料，睫毛在晨光中投下青色阴影。
“她活不过三个月了。“他突然说，“毒素侵蚀了迷走神经。“
林昭握方向盘的手发紧。同样的毒素正在程野体内蔓延，只是速度稍慢。她想起父亲葬礼上，母亲也曾这样平静地谈论尸检报告。
“拐弯！“程野突然大喊。
卡车几乎是擦着他们侧镜撞进护栏。林昭急刹时，看见后视镜里追来的两辆越野车——没有车牌，车窗贴着防爆膜。
程野从手套箱取出个金属盒：“记住，红色U盘要在...“
撞击来得猝不及防。安全气囊爆开的瞬间，林昭看见程野扑向她这边，左手护住她的后脑，右手将金属盒塞进她外套口袋。
世界在翻滚中寂静下来。
林昭在海水里醒来的。
潮水正把昏迷的程野推向深处，他的白衬衫被血染成淡红。她拼命游过去时，摸到他后腰的骨传导贴片已经脱落，露出溃烂的注射点。
“...U盘...“程野呛着水抓住她衣领，“...别听...“
第一缕阳光穿透海面时，林昭看见他耳后的疤痕泛出诡异的蓝色——NT-3正在和毒素反应。她拖着他游向最近的礁石，口袋里的金属盒不停震动，传出苏妍预录的语音：
“程野的耳蜗被周慕植入后门程序...所有录音都会自动上传...找到红色U盘里的密钥...“
潮水吞没了后半句。程野的瞳孔开始扩散，在彻底昏迷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比出手语：【听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