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秘境深处

石阶往下延伸的弧度越来越陡,陆寒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剑痕斑驳的石壁上,每一声都像敲在紧绷的弦上。

丹田那团金光烫得他后腰沁出冷汗,却又在紧要关头往他指尖输送着清冽的凉意。

方才第一阶石阶上突然窜出的青锋剑刃,正是这股凉意顺着血脉涌到眼眶,让他在千钧一发间拽住苏璃往旁一扑。

“小心脚下。”

张云的火折子“噗”地灭了,黑暗里传来小虎倒抽冷气的声音。

陆寒反手按在石壁上,指尖触到的不是普通岩石,而是细密的剑纹,那些刻痕竟在他掌心发烫,像在给他指路。

“往右挪三步。”

他低喝一声,自己先跨出那步——方才用余光瞥见的地面裂痕里,正渗出泛着幽蓝的毒气,若踩实了,怕是要连骨头都化掉。

苏璃被他拽得踉跄,发间银簪擦过石壁,迸出几点火星。

她迅速稳住身形,反手从药囊里摸出个青瓷瓶,拔开塞子往脚边一撒,滋滋声响中,蓝雾瞬间凝成墨色的痂。

“腐心丹兑了石灰。”

她侧头看他,眼尾被火星映得泛红。

“下次拽人时,记得说方向。”

陆寒喉结动了动,没接话。

他能感觉到身后秦昭的目光像根细针,扎在脊梁骨上。

那魔教执事方才在毒雾漫开时退得比谁都快,此刻却又凑得极近,储物袋上的银纹在雾气里忽明忽暗——陆寒记得那是幽冥宗特有的锁魂钉纹路,每一枚都能钉住修士的三魂七魄。

“到了。”

石破天的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

众人这才发现,石阶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头,眼前是座半掩的石门,门楣上的石屑簌簌往下掉,露出里面泛着青铜色的石室。

老人抬手按在门侧的凹痕里,那凹痕形状竟与陆寒胸口的残玉分毫不差——当残玉贴上石墙的刹那,陆寒耳中炸开一声钟鸣,眼前闪过片段:青衫剑修持剑劈开山门,血溅在同样的青铜石上,最后将半块玉塞进婴儿襁褓。

“是剑祖的传承?”

张云凑过来,火折子重新擦亮,照亮了石室四壁。

陆寒这才看清,墙上密密麻麻刻着的不是普通符文,而是剑招。

每道纹路都在微微震颤,像被风吹动的水面,当他的目光扫过某行“破妄”二字时,丹田的金光突然暴涨,震得他退了半步。

苏璃的手指突然掐住他手腕。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石室角落的石台上长着几株半透明的草,叶片脉络里流动着与陆寒体内金光同色的流光。

“九曜草。”

她声音发颤,指尖轻轻碰了碰草叶,草叶竟顺着她的指腹蜷成小团。

“药王谷古籍说,这草生于剑修执念所化的灵脉,服下能让修士在三息内与本命法宝心意相通。”

她抬头看陆寒,眼底有他从未见过的亮。

“我阿爹当年...就是用这草救过一位重伤的剑修。”

陆寒胸口的残玉烫得几乎要穿透衣襟。

他伸手触碰最近的剑纹,指尖刚贴上,整面墙突然泛起白光,一行新的刻痕缓缓浮现:“剑者,破心障也。”

与此同时,他脑海里响起陌生却熟悉的声音,像被岁月磨得温润的玉,又像刚出鞘的剑:“小友,可敢接我三剑?”

“这是...传承考验?”

张云的火折子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抓住小虎的肩膀,后者正瞪圆眼睛盯着石台上的九曜草,口水都快滴到前襟。

秦昭不知何时站到了石门边,手指在储物袋上快速点了七下——那是幽冥宗“锁魂七问”的手诀。

他望着陆寒后背愈发耀眼的金光,嘴角的笑越来越深,连眼底的猩红都压不住了。

苏璃摘下两株九曜草,小心放进随身携带的玉盒里。

她余光瞥见秦昭的动作,指尖悄悄扣住腰间的淬毒匕首。

那匕首是她用药王谷秘法制的,见血封喉——可不等她有下一步动作,陆寒突然转身,目光精准地扫过秦昭的储物袋。

“该走了。”陆寒说。

他能感觉到,石室里的剑纹正在逐渐黯淡,而更深处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残玉的热度顺着血脉漫遍全身,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剑鸣。

“这里的考验...还没结束。”

苏璃把玉盒塞进他怀里,转身去拉还在看九曜草的小虎。

张云搓着火折子,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秦昭低头整理储物袋,袖中锁魂钉的寒芒却漏了一线,像条吐信的蛇。

石破天站在最前面,白眉上的水珠终于坠下,“啪”地打在青石板上。

他望着陆寒手中的残玉,轻声道:“真正的关隘,从来不在机关陷阱里。”

当众人鱼贯走出石室时,陆寒突然顿住脚步。

他回头望去,石门上不知何时又浮现出新的刻痕,在黑暗里泛着幽光:“当心身侧人。”

残玉在他掌心发烫,像在重复这句话。

青铜门楣的石屑还在簌簌坠落,陆寒刚抬起脚要跨出门槛,后颈突然泛起针扎般的刺痛。

那是他觉醒剑意后,对危险最原始的直觉。

几乎同一瞬间,耳畔传来储物袋银纹撕裂空气的锐响,秦昭的声音裹着阴毒的笑穿透雾霭:“陆兄弟,这上古传承...你担不起。”

锁魂钉。

陆寒瞳孔骤缩。

他曾在铁匠铺偷看过《百器录》,那上面说幽冥宗锁魂钉以怨魂温养百年,钉尖淬着能腐蚀神识的“蚀心散”。

此刻七枚黑钉呈北斗状破空而来,最前排那枚离他后心不过三寸,钉身上的血纹正渗出缕缕黑气,分明已祭炼过活人。

“小心。”

苏璃的惊喝混着淬毒匕首划破空气的轻响。

她本已走到小虎身边,此刻整个人几乎是扑着撞过来,发间银簪在石壁上擦出一溜火星。

但陆寒更快——丹田金光如活物般窜上脊椎,他反手握住腰间未开锋的铁剑,剑刃与锁魂钉相撞的刹那,竟发出清越的剑鸣。

“当啷。”第一枚钉被震偏,擦着陆寒左肩划过,在粗布衣服上烧出焦黑的洞。

第二枚钉却突然折了方向,直取他咽喉。

陆寒不退反进,脚步诡异地错了半寸,铁剑顺着钉势划出半圆,竟将七枚钉的轨迹全搅进了自己的剑圈里。

他能清晰感觉到,每枚钉上的怨魂都在尖叫,像无数冰锥扎着他的识海——但更清晰的,是残玉贴在胸口的灼烧感,那些被石壁剑纹唤醒的记忆碎片正蜂拥而来:青衫剑修持剑斩妖,每一剑都带着“破妄”的剑意;婴儿时期被塞进襁褓的半块玉,此刻正与石室里的剑纹共鸣。

“原来如此。”

陆寒低笑一声,声音里裹着剑鸣。

他手腕翻转,铁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七枚锁魂钉同时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青铜石壁上发出闷响。

秦昭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没想到这铁匠学徒的剑招竟暗合上古剑祖的“破妄式”,更没想到那柄破铁剑在金光中竟显露出半透明的剑形虚影——分明是剑祖本命剑“承影”的残魂。

“你...你怎么会...”

秦昭后退两步,袖中又摸出三枚钉。

但苏璃的匕首已经到了他颈侧,淬毒的刃尖压得他喉结发疼:“魔教的狗东西,之前装得倒像个人。”

她眼底泛着冷光,那是家族灭门夜她躲在柴房里,看着父母被魔教修士砍杀时的眼神。

“苏姑娘。”

张云的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黑暗中他摸索着抓起腰间的短刀。

“我帮你按住他。”

小虎则缩在墙角,死死捂住嘴,连抽气声都不敢发出——他本是个杂役,从未见过真正的修士争斗。

石破天却没动。

老人白眉下的眼睛像两口深潭,望着陆寒手中的铁剑,又望向秦昭腰间晃动的幽冥宗令牌,忽然开口:“秦执事,你家宗主该教过你,剑祖传承之地,动杀念者必遭反噬。”

他指节叩了叩石门,方才陆寒触碰过的剑纹突然泛起红光,一道剑气从墙中窜出,精准地挑飞了秦昭手中的锁魂钉。

秦昭额头渗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这石室里的每道剑纹都在针对他,方才那道剑气若再偏半寸,他的手腕就要被卸下来。

“算你狠。”

他咬牙切齿,突然甩出一把迷烟弹,借着烟雾向后暴退。

陆寒刚要追,残玉却在掌心猛地一烫,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脑海里响起:“莫追,他不过是棋子。”

烟雾散去时,秦昭已没了踪影,只留下地上七枚正在消融的锁魂钉——原来石破天的剑气不仅挑飞了钉子,还触发了剑纹里的净化之力。

苏璃收了匕首,快步走到陆寒身边,目光扫过他左肩的焦痕:“伤着没?”

她的指尖悬在伤口上方,终究没碰,只从药囊里摸出颗止血丹塞给他。

“含着,蚀心散的毒要慢慢解。”

陆寒含着丹药,苦味在舌尖蔓延。

他望着秦昭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手中的铁剑——剑身上的金光已经淡去,但剑刃上多了道细不可察的纹路,像极了石室墙上”破妄”二字的笔锋。

原来方才的战斗,竟是剑祖传承在考验他的应变,那些突然浮现的剑招,根本不是他在使剑,而是剑在引他入道。

“必须尽快找到剑灵之地的核心。”石破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老人不知何时走到了青铜石壁前,指尖抚过那些还在震颤的剑纹。

“这秘境是剑祖以神魂所化,方才的战斗已经扰动了灵脉。若再拖延,剑纹会反噬所有闯入者——包括你们。”

他转身时,白须被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掀起。

“跟我来。”

陆寒将苏璃塞给他的玉盒收进储物袋,九曜草的流光隔着玉盒渗出来,在他掌心投下淡金色的影子。

苏璃整理着被扯乱的衣袖,目光扫过石门上“当心身侧人”的刻痕,又迅速移开——她突然想起,方才秦昭动手前,陆寒曾回头看了那行字。

或许他早就察觉了?

张云弯腰捡起火折子,拍了拍小虎发颤的肩膀:“别怕,有陆兄弟在呢。”

小虎用力点头,却还是紧紧攥住张云的衣角。

众人跟着石破天走向石室深处,陆寒走在最后,他能听见前方传来空洞的脚步声,像踩在某种巨大的器物上——等转过最后一道石墙时,所有人都顿住了。

眼前是个足有千丈的广场,地面由无数块刻着剑纹的青石板铺就,中央立着根十人合抱的青铜柱,柱身缠绕着已经断裂的锁链。

月光从头顶的穹顶洒下(不知何时,秘境的天空竟有了月亮),照在青铜柱上,映出柱身密密麻麻的刻字:“镇邪剑冢,封魔于此。”

残玉在陆寒胸口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

他望着那根青铜柱,突然听见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剑鸣——像是有什么被封印了千年的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