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反扑

偏殿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摇晃,陆寒跟着萧无尘踏进门时,后颈的冷汗正顺着衣领往下淌。

他能听见自己经脉里剑意翻涌的嗡鸣,像有把钝刀在骨头缝里来回刮。

方才在洞穴里强行催发剑意的后遗症终于显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上。

“坐。”

萧无尘的声音像块冷铁,指节叩了叩檀木桌。

陆寒抬头,见杨柳已经坐在下首,指尖正转着枚青铜耳坠。

那是她作为密探的暗号,转得越快,说明心里越急。

苏璃扶了他一把。

她的手隔着衣袖都凉得惊人,却精准地按在他肩井穴上,有股清苦的药香顺着袖口钻出来。

陆寒这才发现自己额角的汗已经洇湿了发梢,落在青石板上,“啪嗒”一声。

“秦昭的蛇尾露出来了。”

萧无尘翻开桌上那卷古籍,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片焦黑的骨片,正是洞穴里骸骨上剥下来的,“引灵阵,夺舍,千名修士精元。”

他的指节抵着案几,指腹的剑茧蹭得木头发响。

“你们在洞底看到的小字,七月十五血祭——算算日子,还有七日。”

陆寒喉间的腥甜又涌上来。

他想起夜影被黑虫啃噬的躯体,想起秦昭消失前那抹癫狂的笑——那不是恐惧,是笃定。

“他早就算好了我会追过去。”

他攥紧腰间残玉,热度透过布料烫着掌心。

“引灵阵需要阵眼,夜影的蛇纹臂环,还有我的剑意。”

“他在试你的底。”苏璃突然开口。

她的指尖正摩挲着自己腕间的药囊,那是用染了朱砂的麻线缝的。

“洞壁的骸骨、黑虫,都是试探。若你破不了护阵,他就按原计划夺舍;若你能催发剑意...”

她抬眼看向陆寒,眼底有冷光,“他就要确认,上古剑灵的残魂到底醒了几分。”

杨柳的耳坠“叮”地停住。

她从袖中抖出一卷密报,纸页边缘还沾着泥:“陈飞这两日往膳堂跑得勤。昨日亥时三刻,他在柴房跟个挑水的杂役说了半柱香的话——那杂役今日没出工,我让人查了,他老家在南境,上个月收到过一封没有落款的信。”

萧无尘的眉峰跳了跳。

陆寒认得这个动作——当年他第一次练剑断了剑穗,萧无尘也是这样,先皱眉,再叹气,最后偷偷用自己的剑穗线给他补了个更结实的。

“清理内鬼。”

萧无尘突然拍案,震得茶盏跳起来。

“秦昭能在宗门禁地设阵,说明眼线不止陈飞一个。杨柳,你带两个暗桩盯着陈飞,莫打草惊蛇;陆寒,你拿我的令牌去查近三月所有外门弟子的出入记录,重点看跟南境、幽冥宗有关联的。”

“那苏姑娘?”杨柳突然插话,目光扫过苏璃腰间的药囊。

苏璃已经站了起来。

她转身时,袖口扫过烛火,映得脸上明暗不定:“我去丹房。秦昭要千名修士精元,总要有个聚灵的法子——或许是毒,或许是蛊。药王谷的典籍里,有几种能让人在睡梦中精元流逝的药方。”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我从前...见过。”

陆寒这才注意到她袖管下的指甲泛着青灰。

那日在洞穴里,她抛药粉时被黑虫溅到了手背,此刻伤口周围的皮肤都肿了,像爬着条青虫。

“你受伤了。”他脱口而出。

苏璃的手猛地缩回去,藏进袖中:“不碍事。”

萧无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突然咳嗽一声:“戌时三刻前把消息汇总到我这里。”

他低头翻古籍,阴影遮住了表情。

“另外,陆寒...”

他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推到桌角。

“醒神丹,每日两粒。你体内的剑意...莫要再强行催发了。”

陆寒捏起瓷瓶,瓶身还带着萧无尘掌心的温度。

他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在铁匠铺被炉火烧伤,也是这样一个青瓷瓶,装着治烫伤的药膏。

那时萧无尘刚收他为徒,只说“修士要惜身”,却在他睡着时守了半宿,替他换了三次药。

“是。”他应了,声音哑得厉害。

出偏殿时,夜雾已经漫过廊柱。

苏璃走在前面,发梢沾着细雾,像落了层星子。

陆寒摸了摸怀里的残玉,它突然烫得惊人,烫得他心口发疼——这是剑意躁动的征兆。

他知道,这疼不是因为伤势,是因为秦昭留下的阵图,因为七月十五的血月,因为那些在暗夜里蠢动的眼睛。

“去后山。”苏璃突然停住脚步。

她没有回头,声音被风揉碎了传过来,“秦昭的阵图用的是血魂草,这种草喜阴,后山崖底的阴湿处生得最盛。或许...他还留了别的东西。”

陆寒握紧镇邪剑的剑鞘——剑还插在洞底石坛上,但残玉的共鸣让他能清晰感知到方位。

“好。”他应道,“我跟你去。”

后山的路比白天难走十倍。

陆寒的鞋底沾了青苔,好几次险些打滑,都被苏璃伸手拽住。

她的力气比看起来大,拽得他手腕生疼,却也让他想起洞穴里她抛药粉时的利落——那时她的发带散了,几缕黑发粘在汗湿的额角,眼里燃着团火。

“到了。”苏璃突然压低声音。

她蹲在块凸出的岩石后,指尖点向石缝里的几株枯草。

陆寒凑近看,草叶边缘泛着诡异的紫,茎秆上缠着细如发丝的黑纹——正是血魂草。

更深处的洞穴口堆着些碎石。

陆寒用剑鞘挑开,露出半枚青铜铃铛,还有几张泛黄的符纸。

符纸上的朱砂已经褪色,但陆寒能闻到浓重的腥气,像有人把血直接泼在上面。

“控魂符。”苏璃摸出个玉瓶,倒了些药粉在符纸上。

药粉遇纸即燃,腾起股黑雾。

“幽冥宗的邪术,用活人血养七七四十九日,能操控人心智。”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爹...我爹就是被这种符控制的,才会...”

她突然住了嘴。

陆寒看见她的喉结动了动,月光从崖顶漏下来,照得她眼尾发亮。

他想说些什么,却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

两人同时屏息,直到那声音消失在林子里,苏璃才蹲下身,把符纸和铃铛收进锦袋:“这些要给萧长老看。秦昭不是要夺舍,是要......”

她顿了顿,“是要借血月之力,把整个玄天宗变成他的血祭场。”

回到宗门时,演武场的灯笼已经灭了。

萧无尘的房间还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他走动的影子。

陆寒把锦袋递过去时,看见他的指尖在发抖——这是陆寒第一次见他失控。

“控魂符...”

萧无尘掀开锦袋,符纸的腥气立刻弥漫开来。

“三年前,护道者一脉就是这样被灭的。他们用控魂符操控长老,再放火烧了藏经阁...”

他突然住口,把锦袋收进袖中:“明日寅时三刻,我会召集核心弟子。陆寒,你带苏璃、刘明、柳青,组成突袭小队。秦昭的藏身之处,我已让人探到了——西峰废弃的炼药堂。”

他抬头看向陆寒,眼里有陆寒从未见过的郑重,“这一战,只能胜。”

陆寒摸了摸腰间的残玉。

它不再发烫,反而凉得刺骨,像在提醒他什么。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了,只漏下一线清光,照在镇邪剑的剑鞘上。

他知道,今夜注定无眠——明日寅时,当第一声鸡鸣响起,他们就要出发,去揭开秦昭最后的阴谋。

而七月十五的血月,正悬在不远处的天空,等着看这场博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