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行动

演武场的更鼓敲过第三下时，陆寒的鞋底在青石板上碾出极轻的声响。

他站在院门口，残玉贴着心口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苏璃的药囊在身侧晃了晃，青铜小鼎的余温透过布料渗过来。

那簇幽蓝火焰早熄了，但鼎壁还留着阴邪之气灼烧的焦痕。

“走。”

刘明的金刚拳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伸手抹过拳面凸起的钢钉，火星子“噼啪”溅在青石板上。

“后山那条野径我踩过七遍，哨兵每半柱香换岗，现在正好是空当。”

陆寒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腰间令符。

萧无尘塞给他时，那枚玄铁令符还带着剑鞘的寒气，此刻却被掌心焐得温热。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着残玉，撞出些细碎的画面：三师兄在膳堂浑浊的眼神，二师姐刺向他时颤抖的手腕，还有岩壁上那些渗着黑血的符咒——原来不是他们失控，是有人在背后抽走了魂。

四人贴着墙根往山脚挪。

秋夜的风裹着松针香灌进衣领，陆寒的短刀在鞘中轻颤，那是上古剑意的躁动。

他压着刀把，指节发白——这股力量从前总带着血腥气，今夜却像要烧穿他的血管，烧出把劈开阴诡的剑。

“到了。”刘明突然停步，仰头看向崖壁上那道极窄的裂缝。

白天这里爬满葛藤，此刻被夜风吹开，露出里面青黑的石纹。

陆寒摸出火折子晃了晃，火光里，石缝边缘凝着层暗褐色的黏液，凑近了闻，有股腐肉混着血锈的腥气。

苏璃的指尖按在石缝上，突然顿住。

她沾了黏液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药囊里的醒神丸撞得叮当响：“这是...阴尸的涎水。林天昊用活物养阵，连守洞的都是被咒术控着的尸。”

陆寒的残玉“嗡”地一震。

他抽出短刀，刀身映着月光，竟泛起淡金色的纹路——那是上古剑意苏醒的征兆。

他深吸口气，刀刃抵住石缝，玄铁令符的寒气顺着手臂涌进刀身。

“退开。”他低喝一声，腕间发力。

石屑飞溅的声响惊飞了几只夜枭。

裂缝像被巨手撕开，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洞穴。

腐臭的风裹着铁链声扑出来，陆寒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那铁链声不是从洞底传来的，是从四面八方，像有无数条铁索在石壁里穿行。

“小心结界。”苏璃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她的青铜小鼎再次震颤，鼎口飘出几缕白烟，在洞门前凝成团：“这是‘迷魂障’，会把活人的气息搅乱，让人在里面绕圈子。”

她摸出粒红色药丸碾碎，撒向白烟，“用赤焰草破。”

白烟“嘶啦”作响，像被泼了滚油。

陆寒当先踏进洞穴，短刀在身前划出半圆——刀光所过之处，石壁上的暗纹浮现出来，是密密麻麻的符咒，和岩壁上那些锁魂咒同个纹路。

他的残玉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肤，耳中响起细碎的呜咽，像无数人在哭，又像无数人在喊：“杀...杀...”

“陆寒。”柳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头，见小师姐正捏着百花针，针尖泛着幽绿的光：“这些符咒在吸人气。我脉门发沉，得用醒神针先镇着。”

她指尖轻弹，三根细针“噗”地扎进洞顶的符纹，符纹瞬间蜷曲，像被烫到的蛇。

洞穴深处突然响起冷笑。

那笑声像块碎冰，顺着后颈滑进脊梁。

陆寒的刀差点脱手——这声音他听过，在三天前的宗务会上，林天昊拍着他肩膀说“好苗子时，就是这种尾音发颤的笑。

“你们终于来了。”

林天昊从黑暗里走出来，玄色道袍上沾着暗红的血渍。

他手里提着柄青铜剑，剑身上缠着的不是丝绦，是人的肠子，还滴着黏糊糊的东西。

月光从洞顶裂缝漏下来，照见他眼底的幽蓝——那不是修士的灵目，是锁魂咒侵蚀了魂魄后，余下的鬼火。

陆寒的短刀自动出鞘三寸。

剑意顺着刀身窜上手臂，他突然看清林天昊道袍下的轮廓：那不是人的骨架，是用无数碎骨拼起来的，肋骨间还卡着半块带发的头皮。

“小崽子们。”

林天昊的青铜剑指向陆寒，肠子“啪嗒”甩在地上。

“萧无尘那老东西以为能拦得住我？他护着的道统，早该埋进土里了。”

他手腕一抖，洞穴四壁的符咒突然亮起来，红光映得众人脸色发青。

“你们来得正好，正好给我新炼的'万魂剑'当引子。”

陆寒挥刀迎上。

短刀与青铜剑相撞的瞬间，他虎口崩裂，血珠溅在剑身上，竟发出“滋啦”的声响——那剑上的怨气太浓，连活人的血都能腐蚀。

他踉跄后退，残玉的热度突然涌遍全身，眼前的景象突然清晰：林天昊的破绽在左肩，那里的碎骨拼得最松；青铜剑的弱点在剑柄，缠着肠子的地方有道细缝。

“苏璃。”他吼了声，“用醒神丸砸他面门。柳青，封他的气海穴。刘明，揍断他左边的碎骨。”

苏璃的药囊“唰”地打开，十数粒醒神丸像弹珠般飞射而出。

林天昊偏头避开，却没防住从下往上的金刚拳——刘明矮身冲近，拳套上的钢钉扎进他左肋，碎骨“咔嚓“断裂的声响混着他的痛嚎，在洞穴里炸开。

柳青的百花针几乎同时刺出。

七根细针擦着林天昊的脖子、手腕、膝盖飞过，在他皮肤上留下红点——那是封穴针，能让修士短时间内无法调动灵气。

但林天昊的笑声更响了。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肠子突然绷紧，像根鞭子抽向刘明。

陆寒旋身挡在师兄身前，短刀划出半圆，刀光裹着剑意劈断肠子。

可那肠子断口处竟渗出黑血，滴在地上冒起青烟。

“就这点本事？”

林天昊的瞳孔突然扩散成漆黑的圆，“告诉你们个秘密...”

他张开嘴，里面爬出条拇指粗的黑虫，“这洞里的符咒，可不止锁魂。”

洞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陆寒转头的瞬间，看见数十道黑影从崖壁上的裂缝钻进来，月光映着他们腰间的玉佩——是幽冥宗的鬼面纹。

刘明的金刚拳套捏得咔咔响：“老东西早调了援手。”

柳青的百花针匣掉在地上，铜铃摇晃的声音里，她咬着牙重新装针：“我护着苏璃，你俩先顶住。”

陆寒的短刀在掌心发烫。

他能感觉到剑意里的急切，像要冲破他的控制，把眼前所有阴邪绞成碎片。

但他咬着牙，刀尖点地稳住身形——他不能失控，不能让这股力量反过来吞噬自己。

林天昊的青铜剑再次举起，黑虫在他舌尖蠕动：“现在，该让你们尝尝...万魂噬心的滋味了。”

洞穴外的脚步声更近了，混着此起彼伏的冷笑。

陆寒抹了把脸上的汗，残玉的热度透过皮肤渗进骨髓。

他听见苏璃在身后碾碎药粉的声响，刘明的拳套擦过钢钉的火星，柳青装针时急促的呼吸——这些声音像根根线，把他和身后的人捆在一起。

他突然笑了。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突然明白萧无尘说的“别心软”是什么意思。

不是对敌人狠，是对自己狠——狠下心守住想护的人，狠下心让体内的剑意，变成劈开黑暗的光。

短刀在他手中转了个花，淡金色的刀光映着众人紧绷的脸。

林天昊的黑虫刚要窜出，就见那刀光如电，直取他咽喉。

洞外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洞口。

而洞穴深处，铁链拖地的声响，突然变成了无数人的嘶吼。

洞穴里的符咒红光忽明忽暗，照得众人的影子在岩壁上扭曲如鬼。

刘明的金刚拳套已经染了七八道血痕，每一拳砸在幽冥宗修士胸口时，都能听见胸骨碎裂的脆响，但敌人像潮水般从洞口涌进来，刀光剑影里，他后背挨了一记短刃，闷哼着踉跄两步，肩头的布帛瞬间被血浸透。

“师兄。”

柳青的百花针连珠射出，三根细针分别钉住偷袭者的腕、膝、喉，却在转身时被另一柄带钩的匕首划破了小臂。

她咬着牙撕下裙角缠住伤口，针匣里只剩最后七根针，指尖触到针尾的铜铃时，忽然摸到一片湿黏——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

陆寒的短刀在掌心烫得几乎握不住，上古剑意如活物般在经脉里窜动，每道刀光劈出都带起金芒，将扑近的幽冥修士逼退三步。

他眼角瞥见刘明摇摇晃晃，柳青的针速慢了半拍，喉间突然泛起腥甜——这是强行调用剑意的反噬，但他咬碎舌尖，血腥味激得瞳孔骤缩：“苏璃。”

苏璃的药囊早被她拆成了满地药包，青铜小鼎搁在脚边，里面熬着的深绿药汁正“咕嘟咕嘟”翻泡。

她跪坐在一块凸出的岩石后，指尖飞快点过十二味药材：赤焰草碾碎撒进鼎里，醒神花揉成汁淋在布团上，最后抓起一把墨玉粉猛地拍进沸腾的药汁。

“接着。”

她抄起药鼎的提梁甩过去，深绿药汁溅在刘明肩头的伤口上，冒起滋滋白气，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刘明瞪圆眼睛，一拳砸飞扑来的修士：“这、这是续骨膏？你什么时候...”

“三天前在膳堂偷的千年人参。”

苏璃又抛出个布团，正砸中柳青的伤臂。

“止血散混了玉露草，按住别松手。”

她的额发全被汗浸透，沾在苍白的脸上，却仍在翻找药囊最底层——那里还剩半块冰魄石，是她偷藏的最后底牌。

陆寒的刀光突然暴涨三尺。

林天昊的青铜剑再次劈来，这次他没硬接，而是侧身闪过，刀尖顺势划向对方持剑的手腕。

但林天昊的手臂突然软得像根面条，剑脊倒转拍向他的后颈——那根本不是人的关节，是用尸油泡软的碎骨拼的。

“你以为能困死我？”

林天昊的声音里混着七八种腔调，黑虫从他耳道、鼻孔里钻出来，在他脸上爬成网状。

“幽冥宗的千尸阵早布在崖外，等你们的血放干了...”

“去你的千尸阵。”

刘明擦了擦嘴角的血，金刚拳套上的钢钉扎进两个修士的肩胛骨，将他们抡起来砸向洞口的人墙。

“小陆，那老东西的剑。”

陆寒瞬间想起方才剑意里闪过的画面——剑柄缠着肠子的地方有道细缝。

他旋身避开林天昊的扫堂腿，短刀逆握刺向那处细缝。

“当”的一声，青铜剑应声而断，半截剑刃掉在地上，滚进角落的符咒堆里，溅起一串火星。

林天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扯开道袍，露出满身蠕动的黑虫，那些虫群突然炸开，铺天盖地扑向众人。

陆寒挥刀劈出金芒，将虫群撕开条血路，却见林天昊趁着混乱冲向洞壁的暗门——那里早被他用符咒封死，此刻正渗出幽蓝的鬼火。

“想跑？”陆寒踩着满地残肢冲过去，短刀刺向林天昊后心。

但就在刀尖要触及的瞬间，林天昊的身体突然散成一团黑雾，再聚时已站在暗门前。

他反手甩出三张黄符，符咒在半空燃成血焰，逼得陆寒不得不后退避火。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吗？”

林天昊的笑声混着虫鸣，暗门“吱呀”裂开条缝，外面传来更密集的脚步声——是他的后手到了。

“等万魂剑炼成，玄天宗的山门将血流成河，萧无尘那老东西...”

“住口。”

陆寒的短刀彻底离鞘，刀身的金芒照亮整个洞穴。

他能清晰感觉到剑意里的愤怒，不是杀戮的欲望，是不甘，是要护着身后这些为他挡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