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招工

八六零农场场部,这里三年前的称呼还是团部。

平日里门可罗雀的小广场,今天却是一片人山人海的景象。

从去年开始,知青们大规模返城,农场空余出大量岗位。

像郝建平一样,十八九岁不上学的职工子女,终于有机会摆脱待业青年的名号。

站在秩序井然的队伍里,郝建平不由心生感慨。

“六零后真是吃尽了时代的红利。”

后世那些小年轻哪里能想到,他们打破脑袋争抢的央企职工名额。

在这个年代,只要身体健康,家世清白就能轻松获得。

“一会儿咱们去哪个单位报名?”

“还用问吗?当然是机务办了!”

“机务办肯定人多,报不上咋整?”

“报不上就去煤矿呗!”

听着前面两个人的议论,郝建平也陷入了深思。

他们这儿虽然叫农场,但占地面积比港岛还大,发达程度更是超过绝大多数城市。

这次招工,要说最热门的,肯定是机务办。

拖拉机手,康拜因手,初始工资就比农工多两块钱,要是能评上八级,工资足足有99元。

一个月99什么概念,如果敞开供应,顿顿都能吃一碗红烧肉。

更别提身份了,机务办的职工在婚恋市场上,绝对是头号香饽饽。

其次就是煤矿和伐木这些重体力工种,虽然活儿累了点,但每月分的口粮能多好几斤。

在普遍吃不饱的年代,多一斤的粮食都无比珍贵。

“稍息,立正,齐步走!”

随着维持秩序的民兵发号施令,郝建平所在方队开始进场。

他四处打量一番,果断走向了最右侧的食品厂队伍。

这一举动,顿时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

原因很简单,在食品厂排队的,清一色都是大姑娘,他这个178的壮小伙格外扎眼。

不过他并未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活了六十多岁,脸皮早就比牛皮还厚了。

其实选择食品厂,是有两个原因的。

一是现在的食品厂,主要工作就是炸麻花,在这儿工作不愁饿肚子。

另一个就是前世他选择了机务办,结果被他那个偏心不讲理的老爹,硬生生给搅合黄了。

重生一回,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能拥有国企职工的身份,可就这一次机会。

从明年开始,总局就会下发文件,职工子女想入职,只有双退接班这一条路。

他爹是连队的连长,工资是普通职工三倍多,怎么可能让他接班。

等他爹到了年纪,早就没了接班的制度。

前世郝建平就没有编制,连大集体都算不上。

到了退休年龄,同龄人都领着大几千的工资,夏天去城里带带孙子,冬天去琼省度度假。

而他还得出苦大力的打工,起初还能混个饱饭。

后来农业智能化普及,他这种糟老头子,连零活都找不到。

要不是他大姐看他可怜,给他找了个农科院看大门的活计,估计早就饿死了。

重生回来,他也没什么远大理想,能混个编制,等过几年政策放开,包点地娶个媳妇生俩崽子就够了。

队伍行进的很快,轮到郝建平时,面试官扶了扶眼镜,满是困惑。

“小伙子,排错队了吧?”

郝建平笑着答道,“领导没错,我就想来咱们食品厂!”

面试官摇摇头,发出一声苦笑,“咱这儿都是女工,你赶紧换个单位。”

郝建平指着左侧乌泱泱的队伍。

“领导您看,我在其他单位也没什么优势,但在咱们厂就不一样了,我有的是力气,脏活累活交给我,您大可放心!”

他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差异化竞争的意思。

炸麻花虽然是细致活,但扛豆油,扛面粉可都是体力活。

拿一份工资,干好几份活儿,哪位领导也没理由拒绝。

面试官还在纠结的时候,旁边一个妇女,接过了郝建平的报名表。

她扫了一眼后,在面试官耳边低语两句。

面试官豁然抬头,上下打量着郝建平。

“你小子是个实诚孩子,行了,回去等通知吧!”

郝建平朝着几人鞠了一躬,随后离去。

可是越往外走,他心里越发不安。

“不会认出我了吧?”

机务办因为和农业生产挂钩,成立之初的人员又有很多是转业的司机和坦克驾驶员。

他爹前世才能轻而易举的下绊子。

但食品厂的职工,全是机关家属和女知青,怎么可能光凭一张报名表,就认出自己的身份?

不过就算是再被他爹发现,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郝建平是腿着回连队的,一路上跟他一样的待业青年有很多。

偶尔看到两个骑着二八大杠的,大家都会投去羡慕的目光。

不是自行车稀有,而是能骑车出来的,在家里都是得宠的孩子。

当道路两边出现大量杨树,郝建平开始加快步伐。

在八六零农场,只有他们四分场的路边是有树的。

据说是当年修路时,那位颇具浪漫主义气质的分场长种下的。

而对于郝建平他们这些孩子而言,唯一的记忆就是小时候,男孩子们会拿树上的杨喇子,去吓唬女孩。

当然事后肯定会被女孩们按在地上暴揍一顿,甚至点儿背的,回家后还得再挨一顿。

走进家门以后,他先是朝院子里瞄了眼,见到老爹的自行车不在,心中忽然咯噔一下。

顾不上疲惫,他迅速转身朝队部跑去,当看到队部门口空空荡荡,心里瞬间拔凉拔凉的。

“果然还和前世一样,老头子又去搅和了!”

队部右侧是职工食堂和大礼堂,左侧则是小学和卫生所。

当走到卫生所门口,郝建平停下了脚步。

在东北,房子与房子之间的墙,不是用砖垒的。

而是一块块将近两米长的木板,竖着钉在地上,底部和中间用两块横着的木板固定,本地话叫杖子。

郝建平此时扶着的杖子,在第五根的中间处,绑着一根白布条。

他见四下无人,急忙将白布条揣进口袋,朝着后山走去。

三队的后山,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过来。

这边有处防空洞,是十年前跟老毛子对峙时修建的,也是队里为数不多的红砖建筑。

他们小时候,这里面存了巨量的枪支弹药,而现在只剩下一排排空架子。

远远的,郝建平就瞅见一个熟悉的身影。